從車站出來,坐七路或者九路便可到達學校,很短的路途。我坐在車上,翹首緩緩出現的店鋪商行,新奇建築,以及不由自主便闖入眼中的新鮮景致。城市大抵是雷同的,鋼筋水泥,石頭森林,拘束在裏麵的人像是安放在一個一個的鴿子樓裏,望著雲飛光旋,疲乏地與不愛的人在一起長相廝守,做著不喜歡的事情,像一澤偶爾打破的湖水,驚起一點漣漪。
開學之前,我不止一次地希冀自己能有一段美麗如畫的際遇,遇上一個可愛的人,遇上一群善良的朋友,遇上一種長久奉行的守則。若得其情,哀矜勿喜。
遇到繁華熱鬧的地方,總讓人覺得生命充滿了機遇,躍躍欲試。
真的,我真是這般強烈地渴望著,夢想著。如果可以成真,暫時追尋的得以圓滿。世間廣大,不幸福的人繼續不幸福著,追本溯源,是內心的躁動不安。總是對身外之物保持不合理的奢望,不懂得安分守己罷了。像我這般卑微者,常常在生死無常的現場,看著親人的離散不知所措,抱頭痛哭,蹲在角落裏,從小少言寡語,不喜歡和人走得太過親近。回想起來,竟不知幸福快樂的真切意念。
母親麵無表情沉默地目視前方,偶爾三言兩語,便是叮嚀我要好好學習,到了這裏人生地不熟,沒有親人的照顧,要學會自立,還有,不要亂花錢,但也不要太過節儉,壞了自己的健康。我聽著,一個勁兒地唯唯諾諾,她這樣百年不變的老說辭,已經耳熟能詳,我想,以後有了自己的後代,同樣的囑咐會一字不變地延續下去,成了圭臬。
而獨立之年,我早在十四歲就開始了。上寄宿學校,排隊打飯,換洗衣物,上學讀書。這是自己一直視為理所當然的事情。初一下學期,情不知所起,大概是在讀書欲望的推動下,自己決定打工,所謂打工,其實,是為別人洗衣服,單薄外衣一件五毛,牛仔褲一塊洗一件,到了冬天價格另定。買了三個大水盆,蓄滿水,放上髒衣服,把衣服在裏麵浸泡一段時間,待洗衣粉揮發生效,中午下課趕緊吃飯,要是排隊隊伍太長,幹脆不吃。洗完衣服再去打飯,殘飯剩食也是吃得有味。從不覺得辛苦。冬日裏水溫甚低,雙手浸在水裏,不一會兒凍得紅腫,像一節節的小蘿卜。半天喪失知覺,恢複不了。把手擦也擦不幹淨,慌忙塞到衣服裏,瞬間溫度上升,皮膚頓覺奇癢難耐。
其實,家境尚算殷實,大可不必這樣,隻是覺得獨立應該從經濟開始,再者,總是開口向家裏要錢,好像一種拖欠和施與。我討厭這樣的困窘。
學校不是期望的那樣,雄偉壯麗,美麗堂皇,或者婉約明亮,小家碧玉一般。是極普通的建築,門庭左右附著“清溪市第五中學”的牌子,表明身份。沿一段柏油路走進去,左邊的樓房牆壁上貼著當年高三畢業生的成績和即將升入的學校。很是耀眼奪目,是一種身份與告示。我對這些尚不敏感,三年之後的事情,這期間的轉變與更迭誰人可以預測。向門口深處望一眼,校園內人頭攢動,密密麻麻的樣子。
如果是我自己,上學與否由自己來決定。那我想我會選擇一所技術類學院什麼的,學一門大眾化的技術,理想的是高級技工那樣。當年的政策經常喊,各行各業不乏工作崗位,隻是沒人才上崗等等。待到手藝學成,分配到一個平凡的崗位上,日升而作,日落而息,簡單的安享一生,這多好。了解自己的,除了自己,寥寥無幾。束縛和禁錮是無所不在的。我懷疑過這樣傷感的不利,於真刀實槍的生活實在無補,可擁擠的世間又有幾人肯停下腳步去疼惜你,憐愛你,等你強大。
我想,年深日久,一切都會塵埃落定。失與得,不總是一板一眼地門當戶對。
人很多,很吵,很擠。形形色色的麵孔,進進出出,父母和孩子一本正經地嚴肅叮囑著,八月夏季的溽熱賴在空氣中,在人們的肌膚之間蜿蜒穿梭,酸熱難當。個個揮手擦汗,躁動不安的神態。
母親帶我走進校門,進入視野的是教學樓門庭,一條石灰水泥甬道聯通彼此。這教學樓,便是學校的主樓了。甬路兩旁,細柳依依,搖曳多姿。左右兩邊,各一個小巧的操場,長寬分別不過五十米,鋪著青磚。在靠近,圍牆的邊緣矗立著四五對籃球架,乒乓球桌,固定在右邊小操場的西南角上。那會兒正是下課,估計是高二的學生,聚精會神地打折乒乓球,對洶湧報道的高一新生絲毫不敢興趣,看都不看一眼。在桌台旁邊,約莫是那倆人的同學,站在一旁高興地鼓掌,人歡馬叫的樣子,不時為精彩的動作呐喊叫好。
有人樹下放著桌子,是負責接待報到新生的老師,拿著名冊。家長領著學生圍在旁邊,三五成群。熱烈的詢問著各種事宜。查詢下來,我被分配在高一七班,老師給了我一本手冊,上麵寫著新生入學須知,校規校紀等等。還有一張條子,標明我所在的班級位置,班主任,以及各位任課老師的姓名簡介。還有宿舍號,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