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1 / 3)

有一天,牲口江發生了大洪水,房屋被洪水泛濫衝去了好大一半,漲了好大的水,兩岸都漲平了,阿依在家裏看家,爺爺去了山裏沒有回來。等爺爺回來時,看見家園已經被衝毀了,一些淩亂的木屑堆滿了小屋,隻有孫女一人拴在高處的一個木樹樁上嗚嗚哭著。

老頭河上河下找了幾遍,希望能夠看到兒子的身影,幫忙把房屋修繕完畢,不見兒子的身影,開始他還以為子女會回來幫忙修房屋,過了幾個月,衝毀的房子修好了還沒有回來,老頭相信子女不會再回來了。

如今幾個年頭過去了,都還沒有回來。

石溪河岸更替了好幾幾個大人管理地方,先是白蓮教起義打垮了齊學令,去了牲口河,順子帶著民兵隊進駐學令衙門,表麵上看著是幫白蓮教看守地方衙門的丁壯,又是清廷被占領那一天趕赴去救援的丁壯。實則是衙門的主人,農民軍首領,然後是地方野心家大混戰,石溪一下子陷入了空前絕後混亂不堪的狀況,最先成為了邊鎮地方兩省三不管,大家吃自由飯的地方。

有錢的有權的,有人的有勢的紛紛風雲群旗爭奪古鎮的霸權。順子一支農民軍的力量最強大,相對於清廷強大的力量來說還是有所懸殊,沒有正麵進攻清廷,處於背後起義狀態,農民軍的發展還處於秘密階段,正麵和清廷打個死去活來的是白蓮教起義軍。

石溪鎮轄牲口江衙門以及分界河一帶的自由毛坡地,一個石溪鎮旁生出一處牲口江,讓許多人頭痛,牲口江的自然環境差,境內居住的人被當地含有的獨有的礦物質侵蝕,主要是在飲水方麵受到影響,樣子和別它地方的大不一樣,很少有人願意到牲口江一帶地方居住。偏偏有一幫少數民族土司常年累月生活於該地,地方水土給大家造成的影響,毫無知覺,而且津津樂道,一方水土養一方人,能夠在浩渺的大千宇宙中找到一處別人不爭不搶的地方安憩,蓋房子,打獵,已經是一件讓人無比歡喜的事情了。

許多少數民族土司懂這個關於知足常樂的道理,齊學令一家三代人更懂如何奴役信奉這個道理的土司。

辣子土司在白滋樂養逸為樂,不幹正事,專幹壞事已經不止一年兩年的時間了。

辣子土司聽說阿依是一個很漂亮的姑娘,決定派人去搶來做壓寨的夫人。

辣子土司派了阿旺和阿方來抓人。倆人氣勢洶洶的跑進阿依家裏大吵大鬧公開要抓人,進門的時候,按照禮儀本來是要等主人家同意後方才可以進去,兩個人沒有敲一腳踹進去了。

老頭爺孫兩個人在家,驚詫的問,弗法,兩個嘍囉來此所為何事。阿旺不懷好意的對老土司說,咱家土司大人請二位去做客,不準拒絕前去。

老頭兒回絕說,咱家裏活兒忙,啥事兒都多極了,抽不出空來呀,阿旺說,別編理由啦,二位去了,保準你家裏就沒有事兒了。

老頭兒央求說,你看簸箕裏還有幾簸箕蘑菇沒有晾曬呢。要呢帶些回去,咱不會介意。

阿旺說,誰要你的臭蘑菇,咱土司大人要人呢。不由分說,把人押上,手扭背在了背上,用繩子捆牢了,一人拉著一個,像拉著兩隻綿羊,帶去見辣子土司去了。

牲口江衙門的衙役倮洛過河,見到了老土司,倮洛大吼一聲,住手,哪裏來的嘍囉,敢在哈比土司的地盤上亂抓人,哈比土司的地盤不準亂擾民。

阿旺阿方看見隻有倮洛一個人前來阻止,兩個打一個總打得過,不肯放人,三人混戰起來了,倮洛使的是大刀,阿旺阿方使的是木棍,打獵用的木棍。倆人敵擋不住,怕被刀傷著,氣急敗壞的開溜了。

倮洛解開了捆綁著老人和姑娘的手的繩子。

哈比的奴仆倮洛看見老人很像前任老土司,給老土司請安,老人卻矢口否認,對倮洛說,咱不是老土司,你認錯人了。

老人其實就是老土司,為了不再重蹈覆轍,讓地方權力受製於人,沒有打算承認自己的身份,老人要隱居山林一輩子,打漁曬網……。

倮洛到了衙門把路上遇到一個長得極像老土司的爺孫倆被欺負,而自己挺身而出救下了人的事情告訴了哈比土司,哈比土司聽了之後也感到了好奇,連夜去了玲瓏山拜訪老人,老人正在柴火邊坐著燒火,嚇了一跳,見到哈比,笑著說你來幹啥……。

哈比司說,果不其然,原來老哈巴土司窩在這裏逍遙呢。

哈巴土司說,咱從衙門逃出來之後,就到了玲瓏山墾荒,生活,玲瓏山隱蔽呢,什麼人也找不到這個地方來。大娃兒分家了,現在毛坡山打獵,二娃兒在分界河開湯鍋店,三娃兒……自己走不動,不想走了,打仗就別說啦,曾經英雄過就去它的英雄。晚年,要留在山裏打獵,捕魚,過平靜的生活方式。

哈比土司說,還回衙門去嗎,給你留一席之地。

老土司說,咱回衙門去幹什麼,權力都交給你了,人老了,你們有理想,敢作敢為,就去做,就去闖,天下是你們的了。咱不回去了。

哈比土司說,你既然不回衙門去了,住在山裏,就不要對咱有什麼意見,或者使反力量。

老土司說,沒有意見,你要怎麼做怎麼做,咱的家眷已經全部帶出來了。就剩一個破酒壇,來的時候已經摔碎了。衙門全是你的了,咱不會回去幹涉你的任何事情。

哈比土司說,如果是這樣,很幸運見到你。

哈巴土司說,咱聽說了你的事情,很高興你那麼勇敢,不過有一點咱要告訴你,你是半歲大的時候搬到牲口江居住的漢人,過繼給倮洛奴仆,倮洛奴仆是咱的下人,不是妻妾,不能帶他走。倮洛和咱有很近的關係,把他留給你,你要對他禮貌一些,端洗腳水的事情就別讓幹了。咱也承認了你,沒有把你當外人。

哈比土司說,老土司用心良苦,晚輩感激不盡,話呢說回來,你真的不回去了嗎,別後悔。

老土司說,真的不後悔,你當你的土司咱不會過多過問政事,去幹涉政事。今後就呆在山裏不去牲口江衙門打攪你的安寧。

哈比土司說,聽說你還藏了個壓寨在後院,很漂亮是嗎,能不能讓咱見一麵。

老土司說,那是咱孫女,留下來通風報信用的,不能當壓寨,這些年咱已經學漢人開化了,沒有再幹不開化的事情啦,子女分家的時候也告訴他們要把開化政策延續下去。孫女才十八歲你看上了可以帶去,隻是不知道她是否能夠看得上你。

哈比土司說,人在嗎,帶出來見一下,咱寨裏缺人呢,平日裏雖然和姑娘亂染指到客棧包夜,妓院買醉但是還沒有娶媳婦,都是打鬧著玩兒呢。

老土司喊,麵向屋後,姑娘,你在嗎。

沒有人回應。屋後寂靜一片,阿依去山上收套子去了。

老土司說,沒有在,等會兒嘛,帶酒來沒有,咱的酒喝完了,沒有時間去買,你帶來了沒有。喝碗酒等會兒也可以,或者就喝茶。

哈比土司說,帶了,還有雞肉。

倆人盤腿坐在屋裏的石頭上喝酒吃雞肉。

哈比土司說,屋裏有幾塊石頭能當座椅,倒是一種享受,咱回去之後也弄幾塊大石頭來造幾張椅子桌子板凳,學老土司享受藝術一樣的生活。

老土司說,咱的是天然石,建房子的時候就沒有鏟平,得空閑兒,用湛子雕琢成為這個樣子了,剛好用來坐。

阿依從山裏回來了,手裏提著兩隻兔子,未進門,大門外對老土司喊,爺爺咱回來了。昨天你安的套子裏落網了兩隻兔子。

哈比土司聽到人回來了,出門看,老土司的孫女真漂亮,雖然自己是漢人,還是很喜歡,況且自己未必回白水河或者石溪鎮去,不會怕人笑話自己娶了布依族姑娘。

老土司在身後,悄悄對哈比土司說人才可以嗎,帶回去吧,反正你現在沒有媳婦。

哈比土司說,老土司安排的還能有錯嗎。你把她留在寨裏咱回牲口江衙門去收拾完畢了衙門再來娶她。

老土司說,可以。

半夜時候,哈比土司騎馬回牲口江衙門來了。五十裏路,寒冷的晚風吹得人發冷。

牲口江衙門廢棄了多日,白蓮教打仗鬧的,石學令被白蓮教打敗了,人戰死在了沙場上,哈巴土司乘機占領了衙門,當了霸主,百廢俱興,如今白蓮教失敗了,退走了,齊學令家又來了,盤踞在分界河那一塊李有順的地盤上,虎視眈眈。指不定什麼時候還會再來某某,哈比土司一直在忙著巡視戰況,沒有時間顧及衙門,要等安靜了,才有時間來忙這一塊的事情。

哈比土司的部落已經全部駐守在牲口江衙門,保衛著衙門的安危。哈比土司聽到別處有土司改稱營長了,受來打仗的李營長影響,大家都稱營長,自己不能落後,還是稱營長了。

這一改革導致部落服裝也發生了變革,與齊豹子正規軍穿的沒有兩樣,平日裏練操,威風之極。

哈比營長收服了江岸大部分地方,最下遊的辣子土司實力不弱,一直沒有機會狠狠的教訓一下辣子土司,兩地的戰況可能會愈演愈烈,一切都是未知數。

據守邊士兵來報告,辣子土司多次帶人來邊界打草穀,騷擾邊界,可能有惡戰。

哈比土司早注意到了河最下遊的辣子土司。

哈巴土司住在中遊的玲瓏山墾荒,打漁,曬網,當眼線,最清楚不過情況了。

哈營長每天勤練兵馬,四處征兵,部落的規模達到了一萬多人,隊伍全部裝備了大刀,把原來用的木棍換了。老土司時代用的大炮也翻修過了,還多購了三門紅衣大炮。

平日裏喂馬,割草的人就多達兩百人。

土司部落的鞋已經改革成為膠板鞋,不再用草鞋了。

大家穿著新奇的服裝,服裝在牲口江也自主了,哈部人馬主要以刀的樣式為標識,此外就是腰帶,扛著大刀在壩子裏操練,就這個規模已經夠壯觀啦。

哈比土司為了鼓勵哈部人馬振作士氣,哈營長一身戎裝檢閱了骨幹隊伍一千多人。發表了講話。

哈比土司對隊伍說,齊豹子的隊伍曾經被白蓮教追得屁滾尿流,現在又處於清廷的排擠之下,勢態咋看咋像騎虎難下,看上咱這一塊地盤,完全是因為石溪衙門曾經轄製過牲口河衙門,作為牲口河衙門的上司大人存在,如果咱們反抗清廷,他就沒有來討要衙門的理由了,再說咱們現在已經兵多將廣,不怕打仗了,目前為止,牲口江還是比較安全的地方,但是不能滿足於當下,要防範於未然。

齊豹子來談判歸屬的問題,咱們就堅決給予回絕,派人告訴他土司過慣了自由自在的生活,當立足於自由自在的生活,不當附庸的附庸。

哈比的講話雖然含蓄,但是已經提出了自由自在的生活的要求,不想受任何一方轄製。

哈比的講話被眼線傳到了齊豹子大區長的耳朵裏,齊區長派人來詰問,牲口江衙門想造反呀,高原府才垮台就翹尾巴了。

哈比派人回答說,高原府是高原府,石溪鎮衙門是石溪鎮衙門,牲口江衙門是牲口江衙門,幾個地方各不相同,不能混為一談,高原府既然垮台了,幾個地方當等同視之,同一等級,不論高低。沒有尊敬不尊敬的說法,尊敬是相互的事情。

齊豹子派人來嘲笑哈比說,人怎麼會和牲口平起平坐呢。

哈比簡直氣急敗壞,意誌堅定地說:

敵之不仁,欺負太甚。

忍無可忍,無須再忍。

即使背水,破釜沉舟。

視死如歸,哪怕不勝。

不破敵營,枉自為人。

牲口江衙門的老奴仆跪著安慰哈比說,別自卑嘛,你在牲口江咱們會竭盡全力幫你,不要在乎外麵風風雨雨的說一些什麼詆毀你的謠言,一定會讓你的地盤不比別處差,一定讓你不比別處的土司營長身份低。

哈比聽了,不再自愧弗如,默默在心裏想,什麼時候要打過石溪鎮去在白水河威風一番。

哈比給齊豹子下了戰書,五個月後在哈巴山和大黑山一帶決一死戰。戰勝了,大黑山裏的獵物任由漢人去捕,打敗了,石溪鎮的地盤反給哈比轄製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