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偷竹子(1 / 3)

“我也說不準,也許會,也許不會。”

“去哪找竹子?”川子問。

我想到了老片兒家種的那一片青翠的竹子,說:“老片兒家的。偷!”

“會不會太對不住老片兒了?”

“不會。要不是我們為他先擋了那大鳥的攻擊,說不定他早去他姥姥家了。話說回來他老片兒還得感謝咱呢!”

“你就愛說這話,還是先問問張二大能不能幫咱的忙再說吧。”

張二大睡在吊床上。吊床搖搖晃晃地左右搖曳。張二大洗耳聆聽放在地上的那一台偌大的老式收音機所發出的嘈雜的播音。電台裏像是在播評書的節目。平時我們都愛聽這節目。這節目好聽。專門講一些武打故事之類的。講得惟妙惟肖,傳神至極。張二大聽著廣播,時而微笑,時而拉著悲傷的眼神。我和川子生怕打擾到他,沒敢大搖大擺的,而是故作神不知鬼不覺地走到了他頭後,托著下巴跟著他一起聽廣播。

“咋斷了?這是。”廣播忽然停止廣播,張二大起了身,用手拍了拍收音機。

我湊過去,嚇了張二大一跳。張二大氣得扣了我一個頭。我怒不敢言。畢竟此次有求於他,也是出於對他老人家的尊重。我說:“應該是電池沒電了。”

張二大拆出了電池。當時大夥都流行用555電池。手電筒裝的也是555.凡是得用上電池的,一般都是555電池。張二大用的也是555電池。這收音機一下子用了三個電池,消耗的電量可不少呀。

我也湊過腦去,瞧了瞧那三個電池。電池內部糊狀的電解質泄露了出來,隻是少量而已。這電池是鋅錳電池,用久了,鋅逐漸溶解,鋅外殼逐漸變薄,所以裏邊的糊狀電解質自然而然就露出來了,我說:“喏,真沒電了。”

“張二大,您剛才聽的是《封神榜》吧?我也喜歡聽。”川子笑了笑說。

“我可沒見過你聽過什麼廣播,盡愛吹!”我說。川子無語,直拿眼瞪著我。

張二大把電池扔到了一邊,又躺了下去。我說:“二大,我幫您搖吊床吧。”

“別搖,你一搖我腦發暈。”張二大不讓我替他搖吊床,川子靠過來要為他捶背,張二大又阻止了。“別捶,我現在骨頭可脆著呢。”我想到了為張二大拔白發。說:“二大,我來給您免費拔白發,顯顯您的年輕。我替別人拔都是一毛錢十根的。您老也不容易,我就破個戒,免費幫您拔一回。”張二大拒絕了。二大說:“我這滿頭都是白發,黑發沒一根,你這一拔我都變成啥了?你幹脆去買瓶滅草劑過來噴噴,把這頭發全給滅了。”

我覺得張二大說的也有道理。“那二大,這買滅草劑的錢誰出?滅草劑真能把您滅發除根?”說完,張二大也聽完了,嘴唇開始哆嗦。像是被刺激到了。川子捂著嘴,但還是忍不住笑出了聲,把嘴巴伸到我的耳邊低語:“你把二大的根除了,他靠哪小便?”

“我沒說把他的根給除了啊!”

“你剛剛還說用滅草劑把他給滅發除根,到頭來頭發和小雞雞都沒了。”

我詫異。“這不是張二大自個說的嗎?你的道德素質咋這般低俗呢!專把正的想歪了。我有說把張二大的小雞雞給閹了嗎?”我轉過頭去,張二大仍未消氣,臉色沉沉的。我說:“二大,我可沒把您給閹了那意思!”說完,張二大重重地在我頭上扣了一下。扣得我疼得眼淚都溢到眼角了。這回我不幹了,把竹籠子的事拋在了腦後,拋得一幹二淨,罵道:“張二大,大鉚我就是要把你給閹了,拿你的雞雞剁成幾段來喂狗!”

張二大掙紮著要從吊床上起來,可那吊床搖晃不定,他一時也起不來。我拉起川子的手拔腿就往外跑。一邊跑我一邊用手去撫摸我那被張二大扣得生疼的腦袋。越想越氣,越氣越覺得好笑,我滴著疼痛的眼淚笑了起來。

“砸了,這回砸了。竹籠子這事算是沒戲了。了。”川子停下了腳步,喪著臉坐到路邊的大石上,垂頭喪氣地說。

“這全怪你們思想有問題,要是共產黨那玩意兒在,準把你們給革命了!”我說。

短時間內請求張二大織竹籠子是不可能的了。無奈,惟有找來裝老鼠的鐵籠子。鐵籠子當鳥籠多少有點礙眼,太不美觀了,還生了鏽,有辱本人風格。

話又說回來,鐵籠才是小鳥真正的安全的家。老鼠咬不動。換成是竹織的,一到了晚上,小鳥的安全係數就大打折扣了。牙齒稍利點的老鼠在竹籠子的竹條上那麼輕輕咬上幾口就可以鑽進去了。小鳥自然是命喪鼠口。但是,大鉚我還是喜愛用竹織的鳥籠。美觀大方,符合我那紳士般的風度。

“先去弄幾隻蚱蜢過來吧。”我說。眼看著鐵籠裏的那三隻鳥像是餓了。

川子打回了一串蚱蜢,我捏成幾段,分別塞進了嘴巴張得老大的小鳥嘴裏。吃飽了,這三隻小家夥懶洋洋地趴在籠子裏睡去了。那種睡眠有時看上去像是帶著強迫感總能引起我的傷感與同情。它們不像我,我想睡就睡,不想睡就不睡。它們幾乎沒這權力。也許這跟此刻它們的精神有關。

次日早上起來,打開籠子,發現一隻鳥他媽的去它姥姥家了,小屁股眼裏沾著黏性物質,小腦袋歪在一邊,螞蚊爬在它的身上,也爬到了其它兩隻生還的小鳥身上。我把手伸入籠子裏,取出這三隻小樣,傷心地把死去的那一隻扔到了牆腳下。狗狗走到它身邊,用鼻子嗅了嗅後把它叼走了。我還是很傷感,連呼出的二氧化碳都化成了冰冷的水蒸氣。把爬在小鳥身上的螞蟻全部吹掉後,我飯也不吃,帶著它們到村頭的那一塊草地上打蚱蜢去了。

吃飽後它們又睡過去了。我仔細看了看,發現它們的絨毛又多了一層,翅也長長了一點,估計再過一個星期的工夫,它們就可以在地上活躍了。到那個時候,它們也許就會開始認人。我去哪它們也學著跟我去哪。

人是不能每天光顧著做同一件事的。這種煩瑣的生活會把一個正常人變成不正常的了。同樣,大鉚我也不能整天隻懂得和鳥打交道。張二大說要發展就得全麵發展哩。大鉚我認為張二大說的有理。單向發展總有一天會被社會千刀萬剮,然後閉著兩隻眼惡狠狠地把你淘汰掉。可沒有淘米時的那般溫柔。

給小鳥喂飽食,合上了鐵籠子的門,我就踏出家門溜達去了。這幾天身邊一直缺少著新鮮的事發生。那顆心早已悶得慌了,再怎麼也得聽到一些村裏的新聞啊。好比如誰他媽和誰他爸打架了,打掉了幾顆門牙。再麼是哪個小孩在村裏的霸道事跡等等。一些說也說不盡,說也說不清的事。

早上起來就聽到老媽說老片兒他爸中獎了。至於中了多少,老片兒他爸總是不肯漏個實數。有人猜度中了幾百,也有人猜是幾千,幾萬。這一點我也想知道。老片兒他爸究竟中了多少錢成了一個謎語。我找了幾個夥伴問問,他們說法不一,沒能讓我感到滿意。算了,他中多少錢,說起來與我一點關係也沒有。我繼續溜達,朝老片兒家的方向溜達去。

老片兒家的院門前早已掛上了兩列長長的鞭炮。敢情是他家領獎回來了。老片兒穿著他那開襠褲,小雞雞在中間動來動去。老片兒哭著嚷著要打鞭炮。他爸正處激動時刻,不料兒子這麼一煩擾,內心不爽,索性抽了兒子一個耳光。老片兒滾在地上,弄得塵土飛揚。被揚起的塵土有的也飛進了我的呼吸道裏。我咳了幾下,咳出幾口痰。老片兒在地上打滾,又嚎哭了一陣,不濟於事。那可憐樣我看了都想上去踹他幾腳。

“老片兒,過來。”我向老片兒招招手,讓他過來。老片兒從地上爬了起來,東上西下拍去衣服上的塵土。抿了抿嘴,朝我走來。

“甚事,大鉚?”我比老片兒高出兩個頭,所以他和我近距離說話時總要抬著頭說。這使我感到了一種居高臨下的優越感。

“你這德性對得起你的小雞雞嗎?你把大家的臉都丟盡了!”

“咋的了,你的臉不都掛在你頭上嗎?”老片兒疑惑道。

“你咋這麼傻逼?不說臉了,你暫時沒那智慧去理解。就說說這鞭炮。”

“鞭炮有啥好說的。我爸不讓我點火。”老片兒顯出一絲憂傷與不滿。

“你他媽的,你爸那傻逼不讓你點你就不點,就這麼善罷幹休啦?你這不成器的家夥。有我一點思想就夠你享用終生了。”

老片兒一直在抬頭看著我。“我知道你詭計多端,那你說咋辦?偷點?”

“就說你沒思想。男子漢大丈夫哪能用‘偷’字往自己身上使?這樣吧,咱偷偷把這鞭炮拆了。拆成一個一個的到池塘裏炸魚。”我說。

“你這不也說偷了嗎?”

“你咋這麼強詞奪理哪!也不會考慮考慮再說。我是說偷,可‘偷’字後麵還有一個‘偷’字,我這叫用‘偷’字往偷上使!那性質能一樣嗎?你真傻到腦出血了!”

老片兒抓了抓腦袋瓜。也許覺得我說的在理,抬起頭對我說:“那大鉚你說說咋個偷偷法?你到底得給出個參考方案啊!”

我讓老片兒趁他爸不注意,不,應該說是他爸進屋裏以後,老片兒把那兩列鞭炮一列一列拖了下來,抱作一團。那小臉洋溢著興奮與緊張。我立刻上前接應。“快,往村委會後頭走!”我也興奮極了。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機會。做這事是第一次。極其激動。我把鞭炮塞進懷裏,用衣服蓋得嚴嚴實實的。我看看老片兒,老片兒看看我,我倆禁不住哈哈大笑。我忽然想到有這等好事也不能把川子忘了,就帶著老片兒繞了條小路走到川子家門前。川子他媽黎小愛正坐在一條長板凳上織籮筐。川子正坐在門檻上端著飯碗狼吞虎咽的,那臉髒兮兮的,像是被阿貓阿狗踩過一樣。川子看到我們喘著氣流著汗來到他家門口,又看到我們懷裏抱著些東西就知道沒好事發生了,也是發生好事了,二話不說,放下飯碗,朝我們飛奔過來。

黎小愛不喜歡我和她家川子在一塊玩。她說我是個壞孩子,隻會帶壞川子。為此我媽還曾和她吵過幾次架。黎小愛又斜著眼看我了。似乎在打量我懷裏的東西。讓她打量吧,管她三七二十一。

“是不是又偷了誰家的西瓜了大鉚?”黎小愛瞪著我說。

我說:“黎阿姨,您咋知道了?我們是偷西瓜了,並且偷了兩個。”

“誰家的?”

“川子家的。”我說。川子摸了摸我懷裏的東西,知道不是西瓜,舒了口氣。黎小愛知道我這是在跟她說氣話,恨不得扣我的腦瓜子。可她偏偏就扣不了。

“抱著些啥東東?”川子問。

我低聲說道:“炸藥!地道戰用的!走,此地不可久留,找個較隱蔽的場所。”

“去哪?不準去!”黎小愛在後麵厲聲喊道,我和川子壓根不理會她的叫喊。

川子撩開老片兒的衣服,看到滿懷的鞭炮甚是吃驚。雙眼瞪的一下。“咋這麼多鞭炮哪?幹脆拿去池塘炸魚算了!”川子的想法和我的完全一樣。不謀而合。這下我算是大概了解“知音”這詞的一點點意思了。村裏小學的老師就愛捧著一本喚作《知音》的雜誌。剛開始我也不知道啥意思,湊過去討教,老師含糊地說是什麼你知我我知你的意思或是啥來著。我不認識字,看不懂《知音》裏寫著啥。今天我對它的了解大概也有了點輪廊。原來這書是研究鞭炮用的。老師們以後可能要改行做個炸藥大張了。那我做些什麼呢?或許通過這事我就變成炸魚大張了。

村委會後頭有一間破敗的瓦房,大人叫它做危房。我們管它什麼危不危房的,照樣有事沒事進去玩,捉迷藏。屋頂漏東漏西的,太陽光或雨水就從這些缺口往下穿過。屋裏堆放著大大小小的村委會的廢物雜物,時常卡到人的腳跟。我和川子老片兒來到這衰敗的瓦屋裏,把鞭炮從懷裏摔下來,大家商量怎麼製作炸魚彈。這炸魚彈我看過村裏的大人們搞過,過程好像也挺簡單的。炸魚彈威力很大,把池塘裏的魚都炸飛了,然後落回水麵浮在水麵上。再麼是直接落到岸上來。

麵對地上那一大團鞭炮,我說:“把它們拆了,拆成一小個一小個的。”

“然後呢?”老片兒問。

“先拆了我再告訴你然後!”我說。我再吩咐川子,“川子你去找兩三個玻璃瓶過來,最好是裝菠蘿水的那種瓶子。小賣部的垃圾堆裏有,還要裝些細沙回來。記住,快點!”

我和老片兒把鞭炮全給一個一個拆了出來。堆在一邊。川子很快就回來了。懷裏抱著三個裝菠蘿水的瓶子,其中一隻瓶子裏裝滿了細沙。

“先給每個瓶子裏放入三分之一的細沙,然後再把炮仗的紙拆拔出來。往瓶子裏倒入火藥。不要把沙也倒進去了。火線放在一邊,待會會用到!”我說。

我們開始了工作。就這一個簡單的工作,我們仨花費了幾個小時。忽然想到籠子裏的那兩隻鳥,它們也許也該餓了,就先讓它們再餓一會吧。我對川子說,還是炸魚彈要緊。川子也點點頭。過了一會,聽到老片兒家響起了長長的鞭炮聲,想是老片兒他爸又重新買回了鞭炮,而且這鞭炮相對我們所偷偷抱走的似乎更大點,連那聲音都鏗鏘有力的。我對這鞭炮聲不屑一顧,待到我們的炸魚彈製成了,聲響比這鞭炮聲還要大上好幾倍,有可能跟打雷一樣。

製炸魚彈的全過程全是憑著我腦子裏的記憶去製造的。我仔細回想當初大人們是怎麼做的炸魚彈,我又是如何全神貫注地觀看的。這些我記憶猶新。細沙和火藥分層塞滿了瓶子,我們又往裏麵插入了好幾十條火線。至於如何封頂卻難倒了我們。我想了又想該如何封頂,最終沒能想得出。想出的是封頂那一節我沒看大人弄。

“都搞成這樣了還咋回去。回去我肯定得挨板子。弄不出那板子挨得太沒意義了。”老片兒把期望的目光重新投向我,又說:“大鉚,你再想想法子。”

我拍了拍老片兒的肩膀,說:“三,你放心,單純為了你那板子,我大鉚就算是絞盡腦汁,以後去買東西不懂認錢也得先想出個封頂法來!”

川子在當務之急卻想起了正處於饑餓狀態中的那兩隻鳥來,畢竟這鳥是我倆共享的,他一提起鳥我也心疼起來。我也是個愛鳥之人。我叫川子先到村頭草地上打回幾隻蚱蜢把它們喂飽了再過來一同研究炸魚彈。隨後,川子走了。

川子回去喂鳥後,我什麼話也不說,也叫老片兒啥話都不要說,以免打斷我思考的網絡線。我靜靜地坐著。我真的一句話也沒說,但我腦子裏想的不是封頂法的事。我情不自禁地在想我緘默時的姿勢是否酷呆了,有沒有紳士的風度。是否與武俠電視劇中的哪個英雄人物相似。老片兒則在一旁幹著急。我早看出他的著急。我還是沉默。我的沉默告訴他不要說任何一句話。我在思考問題。我想呀想,悠閑自在地想。至始至終都是想著同樣一個問題。我打算從這個離奇詭異的想法中走出來,但我的思想似乎不容忍我這麼做。

不知過了多久,川子回來了。他一說話,我的思想網絡被他打斷了。我從想像中回到現實,我說:“這個問題太深奧了……那兩隻鳥怎樣了?

川子說:“喂飽了,拉了屎又休息了。”

“你倒是說說這炸魚彈還搞不搞?別讓我苦苦等待,我早回去挨板子早安心!”

老片兒說的話是實話。早挨板子早安心。我頃刻間喜歡上了他的這一句話。我說:“真他媽的,找點水泥來和和給它封頂嘍!”我也隻是隨便說說。說完後我才發覺這個想法也是不錯的。隻是和水泥會把火藥火線都弄潮濕了。那就前功盡棄了。

川子站起來說“那就放在太陽底下把它們曬幹了再引爆!”

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川子這想法好。正巧碰上村裏有人建房子,老片兒和川子一同去偷了一小袋回來。我們的臉上又重新掛上了希望的旗幟。

朝水泥裏放入了適量的水,用手指攪拌了幾下,水泥這回真變成正宗的水泥了。我用手把水泥往瓶口處鋪,然後壓平壓實,很快就搞好了。事後找了塊有陽光的地方曬。

“這炸魚彈會不會炸到人?”

“會!”我說。

川子問:“那咋個引爆法?”

“火柴點。”確實是要火柴點,但咋個詳細的點火我還是捉摸不定。這一點讓我心驚膽寒。萬一有個差池,不要說炸魚了,炸人還差不多。那麼多破破碎碎的玻璃片紮入你的身體,然後你吐血倒地。越想越覺得被別人打了什麼碎屍功般。

陽光漸次變得毒烈,樹上的知了開始變得煩躁起來,“知了知了”叫個不停。我爬到樹上去,用鞋子拍死了幾隻,用手掌捕了幾隻,玩弄了幾下就把它們掐死了。老片兒興許看不慣,故意用雙手掩飾了雙眼。這下輪到我看不慣他了。

炸魚彈被曬幹了,再曬下去也許就會不引自爆了。我們收起炸魚彈,川子回家偷來了一盒火柴,趕往池塘邊。池塘裏無人,正合我們的意願。我看著這池塘水,不時有魚跳出水麵又鑽入水裏,特別想吟詠一首詩,但我還沒上學,不懂得詩詞曲之類的。平時別人說有詩這一類他媽的狗屁東西,我也就想到了。

“把褲子脫下。”我說。

“幹哈?”川子和老片兒不約而同地問。

“脫褲子還能幹啥?拉屎唄!先把大便投入水裏引出魚來再炸!”我說。

川子和老片兒都點了頭,找了個袋子。我們仨一一往袋子上拉屎,拉成一堆,也臭成一堆。越臭越好,我望著那一堆屎和炸魚彈得意地笑。

“開始吧。”我望了他倆說。他倆點了點頭,我又說:“誰引爆?”

這下誰都沉默了。誰都沒敢說要去引爆,我想這樣也不是辦法。我說:“我點火,川子你扔吧。老片兒沒力氣搞這活!”

川子膽怯,“還是大鉚你扔吧。你力氣比我大,手腳比我靈活。我點火。”

既然川子都這麼誇我了,我還真不好意思不扔。我們在池塘邊先演練了幾遍炸魚過程。我拿一個石頭當作炸魚彈,川子說點火了我就使勁把石頭扔向池塘裏,石頭一扔,我們全體快速趴下。像是在演戰爭片。隻是規模什麼的小而已。可貴的是我們很認真,這精神在如今的社會似乎很難得。

“把火柴劃了吧。”我說。川子拿火柴的手一直在顫抖,弄得我的心也在顫抖。老片兒已做好了準備,躲在一個大石下,還趴著。我又說了一遍:“把火柴劃了吧!”

火苗在火柴梗上燃起,川子的手還在顫抖,還未點燃火線自己就先趴下了。我痛罵了他一頓,第二次他的手更抖了。火苗一靠近火線,我打了個寒戰,我喊道:“他媽的快點啊!”川子的火柴頭一碰到火線,他立馬閉上雙眼往地上趴。火線迅速燃起。那一時刻什麼都是快速的。我也快速地把炸魚彈扔向池塘裏,“撲通”一聲炸魚彈沉入水裏,我快速趴在川子身邊,等待炸魚彈的爆炸。我屈指倒數。十、九……零。甚至數到了負數仍不見任何聲響。又過了幾秒,老片兒放了個響屁。我和川子一致尋思這炸魚彈爆炸聲咋這麼小呢,朝水裏看去。

“咋不見魚被炸飛起來?剛才不是響了嗎?這……”我說。

老片兒舉起手來,樣子像是個可憐巴巴的麵臨槍決的漢奸。“我,那聲音是我的爆,爆炸聲。”

我和川子深感詫異。“你這不還是完好無損嗎?咋爆炸了,咋不飛?”

“放屁就被炸飛,誰還敢放屁!”老片兒說。

“放屁就說放屁,咋說爆炸呢!怪不得聲音那麼小,我還詫異!”我埋怨道。

川子也有點生氣川子不怎麼喜歡濫用詞彙的人,特別是老片兒這類型的人,簡直不是人類。連非人類都沒資格當。川子不滿地說:“算了,引爆第二個瓶子的吧!”

“老片兒,你還是先趴下吧。”我說。老片兒滿腔的怒火與不滿。我又用犀利的目光盯了他許久。他還是膽怯了,趴了下去。老片兒趴下去後我忽然覺得自己也太霸道了,以大欺小,不顧老片兒的感受,不是個好漢,同時也可憐起了老片兒。他咋就那麼容易屈服呢,太軟弱了。我又說:“你想站也可以。”說了這話,感覺好了許多。

川子“唰”的劃著了火柴,手還是有點抖。我的手也在微抖。因為誰也不能肯定這炸魚彈不會爆炸。如果可以肯定,這一切工作也就沒意義了。

火線一燃,我立即做好了準備,使出了全身力氣把炸魚彈拋到池塘中心。第二顆炸魚彈過了十幾分鍾也沒有響。我們敢肯定,這一顆也沒戲了。我又重新從地上站起來。我們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最後一顆的身上了。再不爆那真可謂前功盡棄了。搞不好後功也盡棄了,以後做啥事都以這事為榜樣,結果一事無成。

我盤腿坐在地上,思忖著前兩顆炸魚彈為啥不爆炸。是嫌魚太少了?嫌池裏水的清澈度不夠?這些都是他媽的不可能的事。那是為啥呢?我讓川子和老片兒也一同坐下來想。想了差不多一個鍾頭。想出的說出的最終被一一否定。此時,一隻白鶴飛到池塘邊,立在一個光滑的石頭上。我又想到了家裏的那兩隻鳥。已經過去了幾個小時了。它們或許也餓了。人在引爆,身不由己。先把這最後一顆炸魚彈引爆了再說吧。

“讓事實說話吧。爆了是它的本事,不爆是它無能!”我說。

“爆了也是咱仨的本事,咱的光榮。不爆是我們的傑作,不想讓它爆!”

川子說完從火柴盒裏取出一根火柴。手完全不抖了。我的手也不抖了。老片兒也站起來。我叫他趴下,他不理睬。可能大家早就安心,早就在心底裏頭肯定這一顆也不會爆炸,就把它當石子扔吧。就像和老鼠村的小孩打架時,遠遠地拿石子朝對方扔。無慮無憂,還有點欣喜與嘲笑。

“扔了吧,別再留戀了。”火線燃到了瓶口,川子冷冷地說。我也冷冷地把炸魚彈扔進了池塘裏。剛一扔進水裏,我們仨嚇了一大戰。炸魚彈爆了。玻璃片一小塊一小塊飛到岸上來,但就是打不到我們。爆炸聲轟轟烈烈,被炸飛的魚卻沒有幾條。這時我們才記起,那一堆屎忘記扔到水裏引魚兒來了。魚兒太分散當然炸不到魚了。就當這是一次教訓吧。

“咋爆了哪?”老片兒目瞪口呆。

我出了一身冷汗。幸好最後我還是把它扔了,要是不扔,肯定被炸成肉漿。川子的魂還未歸位,我上前用手在他的眼前晃了幾下又在他肩上拍了幾下他才回過神來。第一句話和老片兒的一模一樣,一字不差。“咋爆了哪?”

炸魚彈總算是爆了。說明我大鉚在製造炸魚彈這方麵是很有實力的。毋庸置疑,大鉚我可不是一般的人物。我裝作什麼事也沒有發生,讓別人覺得這等事在我的心底裏根本不值一提。芝麻小事。偉人就是這麼來的。

脫了衣服,下水撈回浮在水麵上的那幾隻可憐的小魚。

“這魚咋處理?”

我說:“給老片兒吧,他回去還得挨板子。算是對他本人的一種補償吧。”

老片兒神情黯然。臉上仿佛抽了風似的,我們看了也覺得對不住他。太對不住了。老片兒提了魚,又黯然地看了看我們。

“走吧,男子漢大丈夫挨個板子算啥,更何況你爸也許一高興,把這板子給免了。”

“他一高興,或許越有勁,打得更猛。”老片兒說。

老片兒說的也不無道理。老片兒他爸是個怪人,誰也說不準。此刻或許正在喝酒慶祝。紅光滿麵充斥他全身上下,然後醉了,吐了個天翻地覆。說上一大通粗言髒語的也正常。情況好一點的,直接倒在桌底下麵,呼嚕呼嚕地睡去。

我說:“老片兒,你就自個回去吧。我和川子要去找蚱蜢喂鳥了。不然鳥會被活活餓死的。”老片兒點了點頭。我又說:“要是你爸發紅包,別忘了我和川子。畢竟兄弟一場。”

“腳步太沉了。”川子看著老片兒遠去的背影說。

“那可不。聽說他爸的板子是很硬的!”

我和川子打了些蚱蜢,唱著《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我老覺得川子唱歌總是唱走調的,就不停地糾正他。他不高興,硬說是我唱走調了。為了這事,我倆爭吵不休,最後歌也唱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