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沈宜安醒來的時候,秦扶桑正偏頭看著她。
她也不知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趴下的,趕緊坐直了身子,“你感覺好點了沒?”
秦扶桑點了點頭。
“你有沒有什麼想吃的?老頭兒說你這幾天要好好補一補才行。”
秦扶桑又搖了搖頭。
“你要是覺得哪裏不舒服便告訴我,我再叫老頭兒來給你看看,你若是覺得頭昏,再睡一會兒也好,左右今日上朝已經遲了,徐福說已經給你告假了。”
秦扶桑輕輕“嗯”了一聲。
沈宜安沒再說話,二人就這麼互相沉默。
片刻之後,秦扶桑才道:“她真的死了嗎?”
他此刻神情有幾分恍惚,甚至懷疑昨天的一切,是不是都是一場大夢。
“宮裏已經傳來消息了,還是以貴妃的儀製下葬,算是全了顏麵。”
“這樣啊……”
秦扶桑輕聲道。
她真的就這麼死了嗎?
他還以為,她會找時間,再狠狠給他一劍。
她不是不殺他,就沒辦法安心嗎?
“沈宜安,”又沉默了好一會兒以後,秦扶桑才道,“為什麼到這個時候,我竟然還想去幫她……養她的兒子?”
秦扶桑剛剛說完,淚水便大顆大顆從他的眼眶裏湧了出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因為傷心還是因為委屈。
“稚子無辜,因為你尚有良心,”沈宜安輕輕靠在他的臂彎,“秦扶桑,這不是你的錯。”
沈宜安其實也曾有過和秦扶桑差不多的經曆。
從前,楚和靖傷害過她那麼多次,但她還是總想著給楚和靖一點希望,她總覺得,楚和靖不至於心狠到那種地步。
可是他一次又一次,幾乎像是沒有眼睛和理智一樣相信顧筱菀,偏幫著顧筱菀來殘害她。
她一次又一次心寒、失望,然後絕望。
這一段路,她走了很久。
每一次有一點原諒楚和靖的時候,她都會在心裏罵自己賤。
但這世上,最是情之一字難遂人心。
她一直到真正絕望以後,才知道絕望並非人力可為,她那一刻不愛楚和靖了,才是真正解脫了。
在此之前,她所有的苦難,皆是因為她還未死心。
秦扶桑狠狠合了眸子,酸澀凝著淚一起狠命地敲著他的眼皮,想要奪眶而出。
那一刻,秦扶桑忽然更懂了之前沈宜安曾說過的話。
我以為隻要她死了我就會快樂,但是並不是的。
並不是的。
她死了,我隻會更加不快樂。
“我陪你去宮裏接那個孩子,”沈宜安靠在他的臂彎,抓住他的手腕,輕聲道,“秦扶桑,這段路我也會陪你走,你別怕。”
秦扶桑強忍著自己的淚意,不停地顫抖著。
怎麼能不害怕呢。
從今往後,他再也沒有母親了。
從古至今,不知多少文人騷客賦予母親這個角色太多溫暖而有力的褒獎。
這世上,母親還在,仿佛就有一條退路。
回身就是擁抱。
他一直渴望何時也能擁有這種母愛,但所有的一切都停留在了昨天。
不管是溫暖的可能還是實際的傷害。
秦扶桑翻身抱住了沈宜安,將臉埋在她的脖頸處,終於哭出了聲。
楚環的屍身在宮中誦經殿裏停留了兩天,兩天之後下葬,一切皆按貴妃儀製,走得風風光光。
楚環出殯當天,秦扶桑披麻戴孝入宮,於早朝之上,請求撫養楚環留下來的那個兒子。
“宣王如今膝下無子,但也斷斷沒有將皇子過繼給你的道理,宮中合適的妃嬪有不少,朕會為他找一個合適的養母,宣王就不必操心了。”多年寵妃身故,秦岐仿佛沒有多少傷心,連看向秦扶桑的眸子,都沒多少感情。
秦岐這話,便算是找了十分合適的理由拒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