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3章 大結局:海清河晏(完結)(3 / 3)

兩個侍衛對望了一眼,同時提刀搶進了暖亭。

眼看著兩把刀從頭上砍下來,馬上就要血濺當場,虞清秋卻紋絲不動,連臉上的表情都沒有絲毫改變。

當然,就算他想動,也是絕對閃不開的,所以,他根本連閃避的力氣都省下了。那一瞬間,他的唇角甚至勾起了一絲笑意。

生又如何?死又如何?他在北燕要做的事已經全部做完了,就算宇文孝能奪回皇位,可東華滅西秦已經占據了大陸的七成以上,隻留給了北燕最貧瘠的那一塊,還是因為內亂而千瘡百孔的。從今往後,宇文孝還拿什麼跟東華鬥?就算秦綰不做什麼大動作,要不了幾十年的,北燕自身就會消亡在曆史的長河中。

刀鋒的殺氣觸及肌膚,隱隱生疼。

虞清秋低眉一笑,合上了眼睛。

“呯!”

忽然間,暖亭周圍卷起一股氣流,暴風雪裹挾著兩個侍衛,一瞬間,連人帶刀被拋飛到十丈開外,撞斷了幾棵梅樹後,重重地摔進雪堆裏。

殷紅的鮮血緩緩從身體下方滲開,在純白的雪上,格外觸目驚心。

“誰!”冉秋心目光一縮,厲聲喝道。

虞清秋睜開眼睛,驚訝地看向身後。

暖亭的柱子後,慢慢走出來一個俊美的青年。

黑衣如墨,但行走間反射著白雪的微光,可見袖口衣擺處精致的暗繡,腰間的地心暖玉下垂著長長的金色流蘇穗子,是唯一的一抹亮色。明明四周一片白茫茫,可他這一身黑,在走出來之前,居然沒有一個人發現他的存在。

“逍遙王?”虞清秋詫異道。

“唐少陵!”宇文孝也變了臉色。

他雖然沒去三國盛會,但也聽說過,這位可是堪比武神墨臨淵的存在!

可是,唐少陵不是在遇龍嶺嗎?怎麼會突然出現在北燕京城外?

“唐公子怎麼突然來北燕做客。”冉秋心道。

“奉攝政王妃令,迎虞軍師回東華。”唐少陵抱著雙臂,輕輕挑眉,語氣中帶著一抹漫不經心。

虞清秋愣愣的看著他,第一次覺得事情的發展不在自己掌控之中。

“綰綰說了,北燕換虞清秋……不值。”唐少陵道。

“什麼?”宇文孝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有問題。

“你是聾了還是腦殘?”唐少陵不耐煩道,“北燕是什麼玩意兒,又髒又窮的化外之地,一群野蠻人,有虞清秋的價值高嗎?”

“……”

別說宇文孝一行人氣得夠嗆,連虞清秋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他和唐少陵其實隻是當年在獵宮有過一麵之緣,有關這個人的了解幾乎全靠聽說,可是……這位真是比傳說中的還要奇葩啊。

“行了,走吧。”唐少陵拽著虞清秋的衣袖,直接旁若無人地往大門走。

“站住!”宇文孝一聲怒喝,他身邊的侍衛頓時刀劍全指著前方。

唐少陵默然,瞟了一眼不遠處的兩具屍體,又抬頭看天,好半晌才道:“是什麼讓你以為,就憑這幾個酒囊飯袋就能攔住本公子的?”

“就算你能出去,別苑外還有三萬軍隊!當年歐陽慧是帶著蘇青崖逃離了北燕,可你身後的虞清秋可不是輕功絕頂的蘇青崖,甚至跑快幾步就要一命嗚呼的。”宇文孝冷笑道。

“他是不是傻?”唐少陵忍不住回頭問道,“三萬大軍衝進來之前,本公子足夠弄死他百八十次的了好嗎?”

“咳咳。”虞清秋低頭清咳了兩聲,掩去一絲笑意,慢吞吞地道,“陛下身邊還是有暗衛的,護著他一個人逃亡不成問題。”

當然,前提是唐少陵隻想殺宇文孝,不用再護著一個病弱的虞清秋。

唐少陵當然能感覺到梅林裏隱藏的殺氣,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我宰了你的師父師弟師妹行麼?”

“王爺並非聖山中人,自然……沒有同門不得相殘的規矩。”虞清秋忍笑道。

這話一出,天機老人和冉秋心還能保持鎮定,但同來的幾個智宗弟子卻忍不住臉色刷白地後退了幾步。

“唐少陵!”宇文孝氣急敗壞地一聲大吼。

若是任由唐少陵把智宗的宗主連帶核心弟子殺了個一幹二淨,他還憑什麼奪回京城,乃至爭霸天下?

“所以麼,陛下你鎮壓你的叛亂,本公子這就回東華,各行各路,井水不犯河水,不是挺好的。”唐少陵一攤手。

“唐少陵,就算你武功再高,外麵三萬大軍,殺不死你也能耗死你。”宇文孝一聲冷哼道,“智宗對朕來說很重要,但你對秦綰來說,豈不是更重要?”

唐少陵於秦綰,不止是臂助,更是至親。

冉秋心說得很對,對秦綰來說,李暄很重要很重要,但他絕不是秦綰心目中唯一重要的那一個。

“嗬嗬。”唐少陵嗤笑,“三十萬大軍剩下的三萬殘兵敗將?”

“那也足夠對付帶著一個累贅的你。”宇文孝咬牙。

“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麼?”唐少陵一臉古怪地看著他,好一會兒才道,“攝政王府那麼多高手,為什麼來的是本公子?難道就因為本公子武功最高嗎?”

宇文孝不禁一愣,這才回味過來,要從北燕帶回虞清秋,其實來的是沈醉疏、喻明秋都沒差,唐少陵武功雖然更高,卻並不比他們多幾分把握,而唐少陵作為逍遙王,他自身的價值甚至在虞清秋之上,派他來才是很不合理的。

“因為,他是唯一一個可以毫無負擔地隨時放棄任務而不需要負責的人。”冉秋心低聲道。

“什麼意思?”宇文孝沒懂。

“以唐少陵的身份,就算他沒完成任務救回師兄,難道秦綰會因此對他有所責難嗎?”冉秋心苦笑。

換成別人,哪怕秦綰再三交代以自己的安全為先,她的屬下也一定會舍生忘死,可唐少陵不會。要是當真事不可為,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放棄虞清秋顧全自己。換句話說,宇文孝沒有任何可能留下唐少陵,而不管虞清秋死不死,事後他都要時刻擔心自己的小命了。

“……”宇文孝憋紅了臉,胸口劇烈地起伏著,明顯氣得說不出話來。

“所以,到底讓不讓路?”唐少陵打了個哈欠,“大家都趕時間,各自行個方便唄。”

“滾!”宇文孝一聲怒斥。

倒不是他朕怕了唐少陵,隻是若真打起來,首先殺不了唐少陵,其次就算能殺了虞清秋,付出的代價也會很大,這些軍隊是他奪回京城的根本,萬萬損傷不得的。既然唐少陵要帶虞清秋回東華,那虞清秋也影響不到北燕的形勢了,暫時忍下一口氣,將來總有再清算的時機。

“彼此彼此。”唐少陵拉著虞清秋舉步就走,從侍衛跟前走過時,衣袖一揮,連天機老人和冉秋心在內,一群人全部“滾”到了一邊,隻有宇文孝被出現的暗衛提著暴退了三丈才免了這一滾,但那暗衛卻吐出一口血來。

唐少陵一聲大笑,揚長而去。

“唐少陵!虞清秋!朕遲早把你們碎屍萬段!”宇文孝麵色猙獰,低聲怒吼。

“陛下息怒。”冉秋心拍了拍衣服上的雪,無視自己狼狽的模樣,沉聲道:“如今奪回京城才是第一緊要之事,沒有虞清秋,宇文仁不過是草包罷了。”

宇文孝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點頭。

天機老人被兩個弟子扶起來,一張老臉漲得通紅,胡須都在顫抖。

他這輩子養尊處優,受人尊敬,就從未受過這般折辱,尤其年紀大了,一時熱血上頭,竟然暈了過去。

“師父!”扶著他的弟子一聲驚呼。

“就讓天機先生在別苑休息,留一隊侍衛。”宇文孝皺了皺眉。

冉秋心微一遲疑,也隻能點頭答應。

確實是時機緊迫,不過這座別苑還是安全的,目前也隻能如此了。

“走!”宇文孝甩開暗衛,大步往外走去,遷怒之下,完全沒顧忌冉秋心一個弱女子是不是跟得上他的腳步。“王妃,北燕內亂。”陳五送來了最近的戰報。

“辛苦了。”秦綰點點頭。

有了隱宗的情報網,秦綰這邊得到消息的速度怕是比西秦還快,尤其這會兒西秦的朝廷也正亂著。正如她所料,夏澤蒼一死,西秦皇帝本就老邁,一驚一氣之下,竟然中風了,連道聖旨都沒下。如今幾個皇子爭奪皇位爭得不可開交,竟然連外敵都不顧了。

夏澤蒼在的時候,他勢力太盛,外麵又有鎮南王兵權為依仗,壓得下麵的弟弟一點兒脾氣都沒有,也使得這些皇子空有一肚子不滿不甘,卻個個無用,唯一和夏澤蒼交好,還算看得過去的七皇子夏澤宇卻在一開始就被其他所有的兄弟聯手針對。這樣的情形下,夏澤天別說抵抗外敵了,小心保住自己不卷入皇子間的風波就已經筋疲力竭。

誰都想要鎮南王府的兵權,可這風雨飄搖的關頭,那些皇子為了爭奪皇位,居然一個個許以重利召他還朝——他若是往後一扯,難道放冷卓然的大軍直逼京城嗎?

秦綰看完戰報,順手放在一邊,沉思了一陣才開口道:“陳五。”

“屬下在。”陳五一拱手。

“以隱宗的渠道通知全聖山,此戰過後,聖山所屬宗門不願歸附朝廷者,或散於民間,或遁入江湖,無論大隱於市還是開宗立派,朝廷一概不加幹涉。願意效力於朝廷之人,重新整編成皇族隱衛,直屬於本妃,不受其他任何人節製。”秦綰道。

陳五沉思了一陣,抬頭問道:“敢問王妃,隱衛直屬於王妃,那王妃之後呢?”

秦綰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陳五卻不閃不避地回望。

這話問得確實大膽,幾乎是明擺著在問秦綰的身後事了。

“本妃沒什麼興趣一直掌權,所以……”秦綰淡淡地道,“隱衛的繼承人會是羲和郡主李昭。她是你們的後盾,你們也是她的保障,明白?”

“屬下明白了,多謝王妃。”陳五誠服。

羲和郡主是武神看好的後輩,將來自然前途無量,而等李昭之後,幾十年的風雲變幻,後人事後人管,也輪不到他們這些早就作古的人操心了。

“去吧,這是我秦紫曦作為無名閣主,最後一道集賢令。”秦綰道。

“遵令。”陳五恭恭敬敬地行禮,退了下去。

秦綰將邊上的戰報再拿過來翻了一遍,確認了絕無疏漏,這才放下。

“就知道你又在廢寢忘食。”忽然間,沈醉疏掀開簾帳走進來,隨之而來的,還有飯菜的香味。

“這麼晚了?”秦綰驚訝道。

“連營中士卒都用畢午膳了,還不見攝政王妃蹤影。”沈醉疏搖搖頭,把托盤放在書案上。

“剛才想得有些入神,確實餓了。”秦綰笑道,“怎麼你送飯來?有事?”

“柳輕風想見你,說是有要事稟報。”沈醉疏道。

秦綰一愣,放下筷子,挑眉一笑:“前朝寶藏事了,柳輕風還有什麼價值?他現在還活著已經是本妃不欲濫殺無辜了。”

寶藏現世,如今的柳輕風就真隻是頂了這個名字的普通人而已。

“他說……他有初代柳輕風的記憶。”沈醉疏神情古怪。

“什麼?”秦綰目瞪口呆,好半晌,差點兒想去摸摸他的額頭是不是發燒哦,“這你也能信?”

沈醉疏皺了皺眉,許久沒有說話,然後才緩緩地道:“你若是見了他現在的模樣,怕也會將信將疑的。”

秦綰收斂了笑意,心知他這意思就是,不太信,但又有點相信。

手指有規律地敲擊著桌麵,她慢慢地說道,“就把人帶到大營前的空地吧,讓蘇青崖也來看看,是不是腦子壞掉了。”

“哦。”沈醉疏點頭,正要出去,卻正好和孟寒錯身。

“有事?”秦綰詫異道。

孟寒可是最不會沒事來找她的人了。

“生命都可以轉移。記憶如何不能?”孟寒淡淡地道。

“你是說……南疆的蠱術?”秦綰的表情凝重起來。

“南疆到我父王這一代本已勢微,當年戰後,典籍更加失傳,但千年之前的前朝,我南疆聖女代代與皇族交好,正是南疆的鼎盛時期,莫說別的,即便當時有人培育出與輪回蠱類似的蠱也未必可知。”孟寒道。

“輪回蠱……”秦綰沉吟著,忽的心念一動。

魂魄之說虛無縹緲,可她確實換了個身體——不,如果不是她的魂魄借屍還魂,而是輪回蠱將歐陽慧的記憶轉移到了秦綰的屍體上,似乎更容易解釋。

“柳輕風在墓中昏睡至今,突然清醒就性情大變,我覺得,也許是他的血脈喚醒了墓中長眠的蠱蟲。”孟寒又道。

“走吧,去看看。”秦綰終於下定決心,站起身來。看到柳輕風,她才真正明白沈醉疏的感受。

若說從前看到的那個柳輕風雖然蒼白陰翳,但因為自幼被圈養,本質還是單純的。他的不甘、他的仇恨、他的算計,別說是她,就是在夏澤蒼眼裏,恐怕也膚淺得可笑。

然而,現在這個柳輕風,隻是一眼看過來,目光中的涼薄尖銳得能刺得人皮膚生痛。

“你要見我?”秦綰不動聲色道。

“王妃好大的架勢。”柳輕風目光一掃,看了看周圍的沈醉疏、慕容流雪、喻明秋,還有更遠處的蘇青崖和淩從威翁婿,麵帶嘲諷,“對付在下一個不會武功的文弱之人,居然還要帶上那麼多護衛。”

“護衛?”秦綰一聲哂笑,“他們不過是來瞻仰一下前朝的末代國師罷了,不過……”說著,她轉頭去看蘇青崖,“真的不是腦子壞掉了或者失心瘋了嗎?”

“腦子沒壞,失心瘋倒是有可能。”蘇青崖冷冷地道,“他體內有兩個心跳。”

“哦。”不管周圍一片嘩然,秦綰麵無表情,一副早有所料的模樣。

果然,是蠱嗎。

“沒錯,既然你身邊有蠱師,想必也猜得出來。”柳輕風唇邊勾起一絲笑意,緩緩地道。

秦綰不置可否,她相信巫蠱之術自有神奇之處,可要說能把千年前的人的記憶留存至今,也實在是無稽之談。

“王妃相不相信其實無所謂,畢竟,前朝都亡了千年,本座又有什麼看不開的。”柳輕風一攤手。

“那麼,你見本妃,是有什麼話想說?”秦綰道。

“王妃不想解開那噬魂大陣嗎?”柳輕風道。

“你會說?”秦綰卻笑了起來。

“碧玉穀在王妃手裏,再無人與您爭搶,就算本座不說,遲早也是會被解開的。”柳輕風無奈道。

再厲害的陣勢畢竟是死物,哪擋得住東華朝廷有錢有人有時間,就算一寸寸地拆,耗個幾年的也是能拆完的。

“好吧,說來聽聽。”秦綰一聳肩。

“其實,噬魂陣是有一個很大的缺陷的。”柳輕風說著,緩緩走過來,彎腰撿起一根樹枝,似乎想在沙地上畫圖。

秦綰倒是有幾分好奇心,唐少陵說過三大凶陣從來沒有從內部破解的方法,因為創造三陣的那人根本就沒來得及留下解法就去了,若是噬魂真的有破解之法,想必唐少陵會很高興的。

“就是這裏。”柳輕風的語氣中帶著一絲奇異的興奮,隨後,一直籠在衣袖中的左手一揚——

秦綰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人,目光慢慢往下移。

一把匕首深深地插進她的胸膛,血色染紅了湖水綠的衣衫,隨後,痛覺才開始傳遞到腦海,隨之響起的還有一句批命:

命犯白虎,不利西方。

是了,算算時間,當時奕落批命的時候,她還在京城,而宿州是在京城的西南方,遇龍嶺才是正西方!

秦綰苦笑,果然,星宗的批命從來沒有錯過。

就像當年的歐陽慧一樣,正因為躲不過,所以才叫命。

一瞬間,別說秦綰了,周圍這麼多高手,居然誰都來不及反應——

柳輕風,那是個完全不會武功,一點兒內功底子都沒有的真普通人,他居然能暗算到秦綰,還是直接拿出匕首當麵捅下去的,這一刻之前,任誰都會覺得是個笑話。

然而,那一刀出手之快,如流星般璀璨,仿佛驚豔了時光。

“你是誰。”秦綰握著匕首的柄,一寸寸掰開他的手指。

“柳、輕、風。”柳輕風陰沉著臉,一字一句地道,“本座就算曆經千年,終也有一日會歸來,殺盡你們這些亂臣賊子!”

“得了,不管你是柳輕風還魂還是妄想成癡,頂多……也就殺我一個了。”秦綰嘲諷道。

還殺盡亂臣賊子?就算她不知道柳輕風這一刀是怎麼使出來的,可就看他如今灰敗的臉色也知道,無論那是什麼,都是以生命為代價的。

“你死了,李暄和唐少陵會瘋,到時候……誰都會——”柳輕風大笑,但說到一半,聲音突然戛然而止。

漫天血幕揚起,喻明秋一身青色的衣袍從頭到腳幾乎被鮮血澆透,而紫淵劍何等鋒利,幾乎瞬間將柳輕風削成一根人棍。

“……死。”人頭落地的那一刻,嘴巴裏才發出最後一個變了調的音節。

“王妃!”周圍的人如夢初醒。

“快找蘇青崖來!”沈醉疏大吼了一聲,趕緊扶住站立不穩的秦綰,先點了幾處穴道止血,讓她就地躺平,但那把匕首卻是不敢動的。

不等他說,慕容流雪已經衝向蘇青崖的營帳。

喻明秋轉身,看著一片混亂,麵無表情,仿佛是在看一出與己無關的戲文,隻是靜靜地走過來,在秦綰身邊坐下,握住了她的右手。

秦綰靜靜地躺在地上,淡雅的綠衣下暈染開大片的血跡,誰也不敢去拔她胸口的匕首。

“沒、沒有脈搏了!”忽然間,喻明秋顫聲道。

“怎麼可能!”沈醉疏推開他,顫抖著手指伸到秦綰鼻翼前,好半晌才一臉失魂落魄地道,“不可能的……這一刀的深度絕沒有刺穿心髒,怎麼會一刀斃命?怎麼會!”

“刀上無毒。”蘇青崖放下秦綰診脈的手腕。

“蘇神醫?”一群人麵帶希望地盯著他。

“沒有脈了。我醫術再好,終究救不回死人。”蘇青崖搖了搖頭。

他的語氣冰冷,聽起來貌似和平常無異,但稍一凝神就能聽出其中的苦澀。

蘇青崖動了動嘴唇,隔了一會兒才去看站在最外圍的孟寒。

“三十六個時辰之內,去尋一具妙齡女子的屍體來。”孟寒開口道。

“要屍體做什麼?”沈醉疏茫然。

“需要什麼樣的屍體?”倒是蘇青崖眼睛一亮,語氣也多了幾分急切。

對了,秦綰……歐陽慧是不會死的,她有輪回蠱!

“和她越像越好——年齡、性情、體質、生辰,各方麵,越接近的越好。”孟寒道。

“三十六個時辰?”慕容流雪遲疑道,“遇龍嶺本就遠離人煙,要找這樣的屍體,還要剛死的,隻怕時間不夠。”

“隻能等三十六個時辰。”孟寒斬釘截鐵道,“不管你們是找一具屍體,還是現殺一個做成屍體我管不著,但超過三十六個時辰的話,就真的沒救了。”

“用屍體……你說紫曦還有救?”沈醉疏毛骨悚然道,“你該不會說要移魂吧?巫術?”

“不是。”孟寒不耐煩道,“你們去不去?還是要在這兒浪費時間?”

“你不說清楚……”沈醉疏苦笑。

“我去。”喻明秋豁然站起身,打斷了他的話,向穀外走去。

“你去幹嘛?”沈醉疏問道。

“殺人。”喻明秋眼眶泛紅,冷若冰霜。

“屍體不能有任何損毀。”孟寒提醒道。

“知道了。”喻明秋答應一聲,幾個起落不見了蹤影。

沈醉疏目瞪口呆。這是那個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喻明秋?那副表情,那種仿佛凝成實質的悲傷和憤怒,還有剛剛把柳輕風生生活剮的暴戾之氣,就像是他被人滅了滿門似的。

“別怪他。”慕容流雪拍拍他的肩膀,苦笑道,“越是什麼都不在意的人,一旦被觸了逆鱗,反彈都會更嚴重。因為他們能在意的東西實在太少了。”

“可他……”沈醉疏糾結。

“我不太清楚。不過……王妃說過,她與明秋自幼相識,除了青城觀主和梅小姐,她就是他僅有的親人了。”慕容流雪低聲道。

“我靠!”沈醉疏搖頭。

怪不得,明明是突然來到身邊的侍衛,一個忠心耿耿,一個信任有加,敢情是青梅竹馬啊!

“我們怎麼辦?”淩從威問道。

攝政王妃遇刺身亡——他幾乎能想象攝政王知道這個消息後悔做出什麼事來,簡直是大難臨頭!還有唐少陵,或許他能遷怒今天在場的所有人,殺個血流成河、天下大亂!

更何況,秦紫曦那樣的女子,死得如此猝不及防,實在也是遺憾。

天妒紅顏。

“去找屍體!盡量……不要濫殺無辜吧。”沈醉疏揮揮手,勉強道。

孟寒一身清冷,腦中急速思索著。

有輪回蠱在,秦綰是不會真正死亡的,但輪回蠱尋找宿主卻無法人為選擇,三十六個時辰之後輪回蠱就會複蘇,如果最近之處有一具和秦綰極為相似的新鮮屍體,被選擇的幾率會很大,可這也不是絕對。畢竟輪回蠱選擇的未必隻能是人,若是輪回蠱這回非要轉身到一隻鳥、一隻兔子甚至一條毛毛蟲身上,他也無可奈何。畢竟這一代都是山林,每時每刻都會有剛剛死去的生物。

當然,若是先將秦綰的屍體移到城內也不妥當,先不說總不能讓一個城鎮的百姓都不許辦喪事,就算城裏也會有無數老鼠蛇蟲,都是麻煩。

不得不說,當初歐陽慧轉生為秦綰,這真是幾乎不可能被撞上的好運氣,而誰都不能奢望這樣的奇跡能發生第二次——送一具女屍到秦綰身邊已經是他能想到的最穩妥的法子了。

“可以移動嗎?”沈醉疏遲疑了一下又問道。

“無妨。”孟寒搖了搖頭。

三十六個時辰,總不能讓秦綰的身體就這麼躺著,何況當年獵宮之變後李鈺為歐陽慧收屍,也沒有影響她用秦綰的身體複生,想來是無礙。

沈醉疏歎了口氣,這裏沒有女子,雖然不便,但既然秦綰叫他一聲“沈大哥”,他受了便是。

然而,他一手墊在秦綰頸下,一手抄起膝彎,剛想把人抱起來,送回大帳安置,驀然間,手指觸及頸側細膩的肌膚,不禁一愣,整個人就彎著腰,維持著一個堪堪要把人抱起來時的姿勢不動了。

“你幹嘛?”蘇青崖沒好氣道。

沈醉疏頓了頓,重新小心翼翼地把人放平,隨即一把抓住蘇青崖的手臂將他拖過來,急道:“你再看看,她是不是真死了?”

“難道本公子居然會連死活都錯診!”蘇青崖氣極。

秦綰死了,這裏誰都不好受,尤其他這算是第二次看著摯友逝去卻無能為力,其中滋味又有誰能明白?偏生沈醉疏還想再戳幾刀!

“可是……我剛剛明明感覺到她這裏的經脈還有跳動。”沈醉疏摸著自己的脖子顫聲道。

蘇青崖動了動嘴唇,沒說出口秦綰死於外傷,屍身未冷,經絡還有本能的跳動也屬平常,好一會兒,終於不忍地歎了口氣。跪坐在秦綰身邊,重新搭上了她的脈門。

“怎麼樣?”沈醉疏問道。

蘇青崖挑起了眉,眼中逐漸流露出一絲不可置信。

“蘇神醫?”看見他的表情,慕容流雪也忍不住叫了一聲。

“怎麼會……剛剛明明是生機斷絕,可……”蘇青崖收回手,隻覺得腦中一片混亂。

就算一時閉氣,可活人終究和死人不同,當初他同樣一搭手就救活了人人以為已死的淩虛子。把生機不絕之人誤診為死人,這種荒謬之事還真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發生了!

不用他再說什麼,秦綰明顯微微有了起伏的胸膛已經說明了,這絕不可能是一具屍體!

慕容流雪小心地伸手過去探了探,又像是被燙到了似的猛地縮手,顫聲道:“真的有氣了!王妃還活著!”

“我就說她這麼陰險狡詐的女子怎麼能這麼輕易就死了!”沈醉疏幾乎笑出眼淚來。

“把藥箱拿過來!”一片混亂中,最快回神的卻是蘇青崖,一麵急促地吩咐道,“既然人沒死,我要拔刀療傷,止血散、繃帶、水,快點!”

淩從威趕緊吩咐下去,君琅幹脆自個兒去打水了。

當然,去尋找屍體的軍士也得召回。

蘇青崖剪開傷口附近的衣物,又用金針封住周邊穴道,握住刀柄,沉聲道:“她雖然昏迷著,但拔刀凶險,你們倆按住她,決不能有分毫動彈。”

沈醉疏和慕容流雪答應一聲,一個按住秦綰的肩膀,一個按住她的膝蓋:“好了。”

蘇青崖眼神一凝,毫不猶豫地起刀。

“噗——”一股血箭隨著匕首離體噴了出來,但因為蘇青崖早已金針封穴,量並不算多。

蘇青崖被血噴了一臉,視線模糊,下意識地一閉眼,但那一片血紅中,似乎隱約看見匕首尖上似乎戳著什麼白色的東西,約莫有嬰兒手指的粗細長短,然而,等他用衣袖一抹臉上的血漬再看,匕首上除了殷殷血跡,分明什麼都沒有。

雖然心存疑惑,但時間緊迫,他也不敢分神,順手把匕首扔在一邊,繼續下針止血,隨後上藥包紮。

沒有侍女,蘇青崖也隻能隨意包紮,隻求止血,反正算算時間,李暄也快到了。

“行了,先把她送到帳內安置,千萬小心。”蘇青崖抹了把臉上汗水和血水混成一片的液體,站起來的時候眼前一陣發黑,趕緊扶住了身邊的孟寒。

沈醉疏和慕容流雪趕緊護著昏迷中的秦綰返回王帳。

“你剛才看見了嗎?”緩了口氣,蘇青崖才低低地開口,聲音細得猶如蚊蠅。

“嗯。”孟寒微微點頭。

“我還以為是幻覺。”蘇青崖一聲苦笑,又道,“不過,剛剛我給她把脈,發現果然隻剩一個心跳了。”

“輪回蠱離開宿體,立即化為飛灰。”孟寒道。

那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注意的都是秦綰,誰也不會看凶器,就算有不經意間瞥見的人,可連蘇青崖都幾乎以為是幻覺,何況普通人。

“你說,醒過來的……還是她嗎?”蘇青崖遲疑道。

“不是她是誰?”孟寒瞥了他一眼,詫異道,“難道還會是死了五六年的那個秦綰麼?”

蘇青崖啞然。

“輪回蠱也是蠱,自然是可以被殺死的,原本我隻是不確定,輪回蠱若是死了,那因為輪回蠱而複生的人還能不能留住——”孟寒沉默了一下才道,“幸好,她還在。”

“或許是因禍得福也說不定。”蘇青崖想了想道。

因為輪回蠱的存在,李昭是秦綰來之不易的孩子,如今沒了輪回蠱,雖說也失去了無盡的生命,可那種被詛咒了一樣的恐怖長生又有誰敢要?反倒是將來,秦綰無礙子嗣,自然會有新的生命延續下去。

“誰知道呢。”孟寒一聲輕笑,轉身離開。

“去幹嘛?”蘇青崖問了一聲。

“去燒了典籍——輪回蠱那種東西,還是不存在為好。”孟寒悠然道。秦綰醒過來的時候,眼前一片黑暗,讓她差點兒以為自己是瞎了。唐了好一會兒,才勉強看見一絲微光。

是自己的帳篷,大約是半夜才會這麼黑。不過,她疑惑的是,她應該受傷不輕,怎麼帳中連燈都不點一盞?想著,她勉強動了動手。

“啊!王妃醒了!”突然間,床邊響起一個歡呼的聲音,隨後是“啪”的一下和少女的低低痛呼,想來是那冒失的女子跳起來時撞到了什麼東西。

很快的,桌上的燭台被點燃了。

秦綰眯了眯眼睛,暗自自嘲,果然是傷得太重連感知都失效了,居然有個不會武功的女子距離她這麼近都沒察覺……不對,帳中還有第三個人的氣息!

“喻公子,王妃醒了!”那少女急急喊了一聲,又一拍額頭,風一樣往外衝,一句“我去告訴蘇大夫”已經遠遠飄過來了。

秦綰簡直哭笑不得,這是從哪兒找來的野丫頭?有個當侍女的樣子麼,尤其她不過是睜了眼睛,就把她扔下了?

“哦。”喻明秋反應遲鈍地才應了一聲。

秦綰也沒意外,就算男女有別才找的女子來照顧她,但她的屬下也不可能讓一個陌生女子單獨和昏迷的她在一起。

費了不少力氣才扭過頭,卻見喻明秋坐在角落的地上,抱著膝蓋,紫淵劍放在一邊,看起來倒像隻迷路的小獸,委屈巴巴的。

“你在幹嘛?長蘑菇嗎?”秦綰一開口才察覺自己聲音的嘶啞。

喻明秋涼涼地瞟了她一眼,低下頭,一聲不吭。

秦綰莫名其妙——這孩子又鬧什麼別扭呢?

就在一片詭異的氣氛中,帳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不止是蘇青崖,還有沈醉疏和慕容流雪都來了。

“我說,誰給我倒杯水,渴死了。”秦綰無奈道。

“啊?哦。”跟進來的少女恍然大悟,急急忙忙地去倒水,因為動作太著急,還灑出了不少,幹脆直接用衣袖擦了擦桌麵,隨即捧著杯子過來。

蘇青崖把脈的同時,把秦綰扶了起來,要不然秦綰覺得,自己沒死於柳輕風的行刺,倒是很可能被一杯水嗆死。

“哪兒找來的丫頭?”終於潤了嗓子,秦綰忍無可忍道。

之前她昏著也就算了,可現在她醒了,偏偏還沒力氣動,如果讓這丫頭來照顧,怕是越照顧她的傷越重!

“獵戶之女,他抓回來的。”蘇青崖揮手示意那少女出去,一邊冷冷地朝著喻明秋一努嘴。

“抓來幹嘛?”秦綰一頭霧水。這附近雖然沒什麼人家,但快馬從最近的鎮上送兩個侍女過來也用不了多久吧,說不定比抓一個還快!

“給你當容器的。”蘇青崖直接道,“你知不知道你又死過一次?”

秦綰眨了眨眼睛,下意識地催動輪回蠱,卻驚覺體內空空如也,不但沒了輪回蠱的蹤影,連這些年輪回蠱吸收劇毒轉化而來的內力都散去了大半,隻留下了三四成,還龜縮在丹田深處。

“別試了,那東西替你死了。”蘇青崖道。

秦綰何等聰明的人,一轉念就把事情的經過猜了個七七八八。

她沒死,輪回蠱死了……雖然過程不太美好,但這個結局也算圓滿。至於內力,原本就是吃藥吃出來的,散了也不可惜,何況不是還留有三四成嗎?就算不比從前,但自保的能力還是有的。

當然,也算是明白了角落裏那顆蘑菇到底怎麼回事。歎了口氣,她抬起手招了招:“過來。”

好一會兒,喻明秋才磨磨蹭蹭地走過來,往床榻邊的地上一坐,趴在床沿上,一聲不吭。

“不會死的。”秦綰眼中泛起一絲笑意,像是小時候一樣,輕彈了一下他的腦門,又道,“以後別幹這麼傻的事了,染無辜者之血是修道之人的禁忌。”

“又沒殺。”喻明秋嘀咕。

“你是不知道掐死或者一掌拍死算不算不損毀屍體所以才帶了活的回來吧!”沈醉疏道。

“說不定還是怕殺得太早了不夠新鮮。”慕容流雪跟著揭底。

“噗——咳咳咳……”秦綰被逗笑了,但隨即扯痛了傷口,頓時除了一身冷汗。

“胸口破了個窟窿倒是還笑得出來。”蘇青崖沒好氣地收回診脈的手。

“這不是有你麼。”秦綰忍著笑道。

蘇青崖一聲冷汗,去一邊桌上寫藥方。

“活著真好啊……小慧姐姐。”喻明秋一聲低歎。

秦綰閃過一絲縱容的淺笑,抬起眼來,目光又對上沈醉疏稍稍有些複雜的眼神:“你……沒生氣吧?”

“我有什麼好生氣的。”沈醉疏一聳肩,輕鬆道,“我跟他們不一樣,我又不認識歐陽慧,她怎麼樣跟我有什麼關係?我交的那個朋友,一開始就叫秦紫曦。”

秦綰一笑,果然是沈醉疏的回答。

“王妃!”就在這時,侍衛在帳外稟告道,“王爺……”

“紫曦!”話音未落,帳門猛地一掀,李暄帶著一身風霜大步走了進來。

“活著呢。”秦綰幹笑。

李暄站在床前,定定地看著她,久久無言。

“行了啊,我們這些礙眼的還不趕緊走。”第一個出聲的竟然是喻明秋,爬起來就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雙手背在身後,倒提著紫淵劍,晃悠悠地出去了。

蘇青崖一聲冷哼,把寫好的藥方往桌上一拍。

很快的,帳中就隻剩下了李暄和秦綰兩人。

“傷……沒事了嗎?”李暄道。

“皮外傷,蘇青崖都說了沒傷到心脈,養一陣子就好了。”秦綰說著,努力往床榻裏麵挪了挪,拍拍身邊的位置:“坐這兒。”

李暄看看身上因為趕路沾染的風塵,遲疑了一下。

“幹嘛?我又沒嫌棄你髒。”秦綰白了他一眼。

李暄終於扯出一個笑容,坐下來,湊過去看了看她的傷,不過因為包紮緊實,也看不出來。

“沒事,就戳了一下,柳輕風不會武功,我又有內力護體,能捅多深,就他們大驚小怪。”秦綰也是仗著李暄沒見過她沒氣的樣子,睜著眼睛說瞎話。

雖然當時在場的兵將都知道她“死”了,但等李暄事後再聽說,她傷都已經好了。

“戳了一下能讓蘇青崖這般著急叫我回來?”李暄歎了口氣。

不是不知道她避重就輕,然而,能看到她活蹦亂跳的模樣,既然她不想讓自己擔心,那就不問。

“養好傷再去接昭兒,否則她又鬧騰你。”李暄道。

“知道了。”秦綰笑吟吟地勾了勾手指,示意他再靠過來些。

李暄深怕身上的髒汙沾染她的傷口,雙手撐在床上,隻把頭湊了過去。

秦綰一把揪住他垂落的一綹發尾把他拽得更近了些,隨即一個淺淺的親吻落在微涼的唇上。

就這樣?李暄有些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湊上去噙住了她的唇,加深了這個帶著無盡思念和久別重逢歡欣的吻。

許久,帳中才響起低低的聲音:

“呐,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什麼樣的故事?”

“關於……一條蟲子的故事。”帳外,大營中燈火星星點燈,宛如夜空中亮起的星子。

慢慢說累了陷入沉睡的女子仿佛又響起了當年對李鈺說過的話:

我秦綰,承教於恩師膝下,不做那尋常閨閣少女,平生有三願。

一願天下太平。

二願歲月靜好。

三願與君同死。

當初自以為的良人負了約,可命運終究對她溫柔以待。

總有一個人,牽起她的手,並肩同行,將四時風光、山川美景看遍,此生不負。

尾聲景禦四年十月,西秦鎮南王世子鎮守順寧,受冷卓然和白鼎兩麵夾擊,苦守月餘,無援,城破之日,與親衛十餘人自焚於城頭。十一月末,隨著京城的第一場雪,隨之送來的是西秦新帝夏澤宇的降書,後宮明貴妃夏婉華換回西秦公主盛裝,一條白綾了結了自己,次年開春,西秦境內平定,至此大陸隻餘北燕苟延殘喘。

同年,宿州刺史秦楓、雍州軍統領章重錦聯名上奏,宿州軍重編完畢,原統領上官儀與其子上官遠勾結刺客、私練兵馬,圖謀不軌,滿門抄斬。半月後,第二封奏折緊隨而至,宿州枯竭的鐵礦脈下方發現伴生的金礦。

景禦六年初,北燕持續了一年半的內亂終於結束,宇文孝在智宗支持下重返皇座,然而北燕十室九空,千瘡百孔,再無力南征。

景禦七年,慶親王“病逝”,世子李欽繼位,於百日熱孝之內送胞姐永昌郡主李怡出閣、和親百越王。然世子體弱,不過三年病逝,未留下一子半女,慶王王爵從此收歸朝廷。

景禦十六年,北燕皇宇文孝鬱鬱而終,淩從威、冷卓然、衛亦楊三路出擊,再征北燕,一戰而定。從此天下歸一,統稱“華夏”。

景禦十八年,攝政王李暄歸政於皇帝李鑲,偕同王妃世子,以鎮海將軍言鳳傾為帥,率領三萬海軍、數位至交好友遠征南洋,一去不回,獨留羲和公主李昭持攝政王純鈞劍,統領聖山餘部鎮守寧王府,上諫帝王,下查百官。

次年,李鑲改元新和,獨自走上帝王之路,一生兢兢業業,雖無赫赫之功,卻是守成之君。唯有數年後,海上商隊輾轉遞來消息,南洋諸國一統,立國為“秦”。

新和六年,秦國太子攜盟書出使華夏,翩翩少年,君子如玉,大殿之上,言笑殷殷:

“在下秦國使者李晏,桃李春風的李,海清河晏的晏。”一願天下太平,從此刀槍入庫,再無兵革之禍。

二願歲月靜好,攜手相伴,不負流年。

三願與君同死,且看百年後同穴而眠,再求三生三世。—全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