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多月後——
八月底的杭州,依舊縈繞著一股揮之不去的燥熱。
梁岷用包成粽子的手拎著吊瓶回到自己的單間病房時,瞥見隔壁房裏一個學生模樣的男生正在進行單手抄三份作業的高難度運動,左臂上掛的輸液管就跟要飛起來了一樣。
梁岷這才恍惚了一下,這是要開學了吧。
她看著窗外知了呱噪的青桐樹,正午的光線從玻璃窗外折射進來,看著這樣的場景,梁岷很多次都想問問自己,是不是雲南經曆的所有事情就是一場夢。
直到打開手機,看到那個再也不會亮起的熟悉號碼,梁岷才會在病床上呆坐上幾個小時。
自她蘇醒過來後,關九經常來陪她,一待就是一整天,甚至有一次還誇張地拖了個心理醫生過來;有的時候是黃鑫,沈瑛也來過,程讓似乎經常想來,卻常被某些不可抗因素絆住腳步。
期間,白修竟也來過一次,他實在是消瘦了很多,梁岷難得有心情地嘲笑了句,說他愈發道骨仙風就差騎鶴飛升了。
白修己笑笑沒說話。
後來梁岷才知道,在他們被困峽穀的時候,外麵也發生驚天動地的事情。那就是白修己被雪陀人送回白家後不久,白家老太太石秀花就猝然長逝了。
這件事和雪陀人有沒有關係誰都說不好,眾人隻知白老太太死前隻留下了兩個字——還債。
但據白家七叔公易先生透露,老太太撒手人寰之際其實說了很長一段話,大意是她一生就是恨那人(沈斯年)撇得太幹淨,老婆子從手上沾了血的那天起就不怕死了,有今天這個下場是罪有應得!
隻是礙於這段話實在不利於白沈二家本就糟糕的關係,遂被易先生簡刪作了二字——還債。
還當年屠戮你族人的血債。
時間一長,病房裏來來去去的就這麼幾個人,梁岷忽然覺得,自己在這個世上剩下的朋友,好像隻剩他們了。
她想出院了,哪怕是出這個門活動活動身體也好。
活動完身體,她想,有些人是該去見一見了。
但她沒想到第一個來找自己竟然不是黃局黃永仁,而是沈家的家主沈斯年。
讓梁岷更沒想到的是,這位沈氏宗族的掌舵人就像一個平常的老人一樣和她坐在醫院外的梧桐樹下談了將近一下午。
談話將近末了,一直在默默傾聽的梁岷突然開口道:“沈老,我這有個別人講給我的故事,您想聽聽看嗎?”
她整理了下思緒,然後慢慢開口道:“很久很久以前,有個上古的部落蠶叢氏,他們的族人可以活到千萬歲的高壽,也就是我們所說的長生。為了得到其中的奧秘,千百年後無數人爭破了頭顱,進行了一場又一場的鬥爭。”
“後來,有些人看透了這種爭鬥的無意義。為了結束人類對長生的渴望,三種人做出了三種不同的選擇。”
“第一種人就是蠶叢氏的直係後裔雪陀人,也就是弓魚國人,他們在母神西陵氏的率領下定居在岷山深處,與世隔絕,企圖建立一處世外桃源。但這一切都隨著魚鳧氏的建立而破滅,被他們稱為不軌之臣的魚鳧氏也想得到他們的長生秘法,所以幾番戰鬥,徹底毀掉了他們的桃花源,逼得他們族人流浪。至此,雪陀人學會了製作麵具隱匿麵容,藏身在擾擾人群中,從小訓練後代對每一個覬覦長生的人進行複仇。”
“第二種人,他們來自組織,他們是組織的高層,組織的締造者,他們終其一生,都在為了維穩而奮鬥。任何不安定的因素都應該被鏟除,長生,自然也是違反常規帶來混亂的因素。所以他們義無反顧地組織了一次又一次針對邪教的清剿行動。他們為了崇高的正義而獻身,奈何敗在了人性的貪婪和詭譎上,反水,爭奪,暗殺……組織最終潰不成軍,甚至還要組內人背上殺人罪名,犧牲自己換取穩定。”
“而第三種人,經過了這些事,終於看透了人性。人性如此,隻要還有人貪戀長生,那長生秘法帶來的爭鬥和混亂就永遠不能得到平息。所以他們決定劍走偏鋒,做出了第三種選擇。既然不能從人性上下手,那就從源頭上斷絕,隻要把知道長生秘密的雪陀人徹底鏟除,那麼世上就無人再尋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