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青痕沒有讓張瓊琚接受正規的女官教學,他更需要一個人能在和他交談時不需要涉及爾虞我詐的朝堂、風起雲湧的局勢、危機四伏的國家。
如果她礙於身份尊卑有別,溫青痕自可大方地將她晉升為禦侍卿,隻需日常伴讀處理公務,一有空閑總能談談過往或是趣事,總比什麼都令人身心愉悅。
張瓊琚也想讓枯燥的王宮溫青痕單調的生活有些妙趣,經常陪他玩耍嬉戲,想方設法解除國君身份帶來的禁錮,使他的日常生活有聲有色。
可一切努力都在那夜付諸東流。溫青痕歸朝之後變得神思恍惚萎靡頹廢,醫官查不出什麼病來,所有人都以為這是舟車勞頓,睡一覺應該沒事。
終於到了夜晚,宮門關閉,無事侍官與女官可以休息,王宮內禁止閑人走動。大概所有人都睡下後,隻有張瓊琚豎起耳朵注意內室的動靜,因為醫官囑托她一定要記錄溫青痕睡夢中的情況以便於調理他的身體,張瓊琚不敢馬虎。
溫青痕在床上翻來覆去的聲音持續了一個時辰,張瓊琚甚至聽到他粗魯的喘息聲和低聲吼叫。
實在忍不住的張瓊琚先通知候室門外的侍者讓他們召集護衛和醫官,而她自己越過靜室直接來到內室。
點亮所有燭台,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狼藉的內室,溫青痕坐在床上的正中央,披頭散發麵容猙獰,而被子與枕頭散落在地,若仔細看還能發現它們有被撕扯過的痕跡。
“你來啦……”聲音沙啞,就像是有一口鐵砂卡在溫青痕的喉嚨裏,還有濃鬱的淒慘夾雜其中。
醫官來了,帶來了安神的藥。溫青痕的情況似乎有所好轉,情緒相比剛才已經穩定很多,張瓊琚還是不敢麻痹大意,她打開四麵窗戶通風又從門外叫人給溫青痕換了一床被褥,才熄滅所有光亮讓內室複歸黑暗,再退入靜室,更進一步觀察和守候。
似乎今夜就此相安無事。
天剛蒙蒙亮,張瓊琚就聽到了溫青痕起身的聲音,趕忙從靜室出來伺候更衣。她一夜沒睡得安穩,都在小心翼翼的側耳傾聽,但溫青痕的情況也沒好上多少,眼睛血絲密布麵容憔悴,看來他還是沒能入睡。
溫青痕上朝,張瓊琚也沒得空閑,她得監督女官整理內室,還得去收拾昨日溫青痕留下的奏折,到了正午她才閑下來,而此時正是溫青痕用膳時間,她還得在旁伺候。
一道菜酸甜可口,本是醫官叮囑過禦膳房必須做幾道開胃菜,卻被溫青痕直接摔在地上並破口大罵。這是張瓊琚第一次看到溫青痕因為一道菜而罵人,也是第一次看到他罵人。
張瓊琚記得很清楚,後來溫青痕還讓禦膳房丁總管烤了一條羔羊腿吃,他沒吃其他菜也沒吃多少烤羊腿肉,基本上分給了在場女官、侍官命令他們當場吃完,看他們吃溫青痕還在一旁笑,至於笑什麼就不得而知。
又到了夜裏,醫官事先準備了安神助眠的藥讓溫青痕服下,寢宮也加派了更多的人手守候,不過除張瓊琚以外全被留在宮門之外,無傳喚連候室都不得進入。
昨夜溫青痕沒睡好,白天他性情又喜怒無常多是古怪張瓊琚更為緊張,對溫青痕言聽計從。
他說從靜室出來,張瓊琚馬上出來;到床邊伺候著,她也照辦;到床上躺著和他說話話,溫青痕先以王上身份命令,他不從,又以朋友之名相邀請,這才勉強答應。
兩人規規矩矩的躺在床上,看著精美壁畫聊了很久,也不知有沒有睡也不知誰先睡,當張瓊琚醒來時已日上三竿,溫青痕已前往主持朝會。
王後被擄讓他自責,從混亂的局勢當中明白各方勢力勾心鬥角不擇手段,感到自身無能;張瓊琚還聽聞本可以助國君反敗為勝的太傅默默站到了中立位置,背棄為人臣子所立誓言,所以溫青痕才會喜怒無常又時而失落無助。
他需要安慰,需要陪伴,他的生活不該空虛,不堪回首的一切都需要被阻擋在他的生活之外。
張瓊琚自問一人無法做到盡善盡美,更沒有能力真的讓溫青痕的到慰藉,所以她去護國寺請來了王媛。
“王上日常辦公,隻有你一人在旁伺候也是十分勞累吧?”
“為主盡忠,為民謀福,都是證明自身能力的方式,試想多少學子十年苦讀為報君王社稷被拒之門外不得果,奴婢卻能蒙王上恩寵平步青雲伺候王上左右,實乃家門大幸。”
王媛像是愛靜室內擺設工工整整幹幹淨淨,不忍心去破壞,沒有調動晃眼燭台便入席箕坐,取出食盒中的糕點又放了回去,開口道:
“幸?還是哀?茶水偏涼,讓門外女官去換一壺,再換些甜糕上來,這些糕點酥軟會掉得一地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