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收到先王溫雄秘密邀請前往草海給溫青痕授課,張宣和其他老師一樣,都當他是個王室遺落在草海不想放棄的血脈,能教則教不辱此生所學。
可誰也沒想到,當年身世撲朔迷離的野小子會在短短數年後走出草海,換上冕服搖身一變加冕為王。
張宣更沒想到,今時今日身為國君的溫青痕還能親自登門拜訪,並以學生身份自居,而最疼愛的女兒此時還有故意偏向他的意思。
“裝束換了而已,學生仍是那個學生。”見張宣愣了半天不說話,溫青痕再次強調無論什麼時候,師長都要被尊敬。
“學生青痕,拜見師母。”
張氏就是個婦道人家,聽張宣提起過溫青痕,卻沒見過,更沒有國君向自己行禮的經曆,有些驚慌地說道:“進…屋坐…進屋坐……飯馬…馬上就好!”
 
“你這般規矩,誰還敢和你親近!”這是自己家,幾個人就這麼尷尬地站在門口像什麼話,張瓊琚快步走上前拉住溫青痕的手提醒他。
“我父母受寵若驚,還請王上見諒哦!”
這稱呼不倫不類,一時間也驚醒了張宣,他自己心裏估摸兩人關係不一般,也正印證能讓女兒流連忘返的猜想之一。
看著兩人靠得那麼近,還拉著手,作為父親的雖然有點不爽,也隻能接受。爽朗地笑了笑,露出師長對學生應有的姿態,臉上掛著不少讚許和欣慰:“數年不見,老師忘了自己還是學生的老師,倒是學生沒忘自己還是那個學生,國君之賢德令人欽佩!”
“是各位先生教得好,若無各位不遠往裏北入草海,學生不能是學生,今日之國君更不可能是學生。”
“天命有歸,非我等臣子人事之功,國君自謙了!快請進,被旁人撞見,還以為衙門小吏將國君拒之門外,可是大罪啊!”
溫青痕自稱學生,張宣也保留自己的態度,既然沒有衝突,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聊得還行。
“聞到香味沒有?偷偷告訴你,這是我娘親最拿手也是我們父女最喜歡的一道菜,待會盛上來你和王後可不要拘謹,多吃點!”
以往在王宮裏,溫青痕吃什麼張瓊琚就吃什麼,作為一名女官能有這待遇,可以羨慕死多少忙忙碌碌不得閑的侍官;自從跟在南晴身後,幾乎也是同吃同住,但國母有令,為了縮減王宮開支,除王上王後以外,宮內其他人包括她自己,一日三餐頓頓粗茶淡飯少放油水。
而且,為處理公務,南晴忙得焦頭爛額,經常錯過飯點,張瓊琚或許沒那麼累,但跟著一起挨餓也不好受。
今天回到家,母親做了自己最喜歡的菜,張瓊琚都偷偷吞了多少口水;這時,也不管溫青痕是否注意到那道燉羊肉香氣四溢,反正內心激動必須一吐為快。
廚房這邊,張宣正在熟悉自己不大的家裏最陌生的角落。他讓張瓊琚領路到宴廳,布置桌席碗筷,他則跟著張氏進來準備盛飯盛菜。
讀書人的手比女人還細嫩,一碗羊肉他拿起三次又放下三次,實在經不住那燙。
“怎麼,見著國君不敢板著臉啦?”張氏還在那邊收拾,看他手忙腳亂地不僅打趣問道。
“哼哼,國君?還不是我的學生,要不是看在瓊琚的份上,我哪會給他好臉色看!”
女人心細,溫青痕和張瓊琚的幾個小動作她都看在眼裏,又想著張宣會這麼說,多半接受了女兒有了歸宿。
“哦?你是覺得瓊琚對國君有意思?”
“胡說……看造化吧!”剛將四碗羊肉勉強裝上小小的餐盤,張宣下意識地要否定,突然眼前浮現張瓊琚和溫青痕靠在一起時親密的笑,帶著有些無奈與祝福地語氣將最後四個字說了出來。
“這四份先送過去,桌上這份多的先放著,給你的學生,咱們薊丘的國君!”張氏好沒氣地白了他一眼,嘲笑他陰晴不定的心情。
“怎麼了?”準備好了一切,張瓊琚跑回自己的房間換下男裝,宴廳內就留溫青痕與南泌兩人。
南泌偷偷掀起帷帽一角,環顧四周確定沒人後這才把輕紗全部卷起來:“快把我悶死了!”
天氣轉涼,人反倒經不起活動,沒走幾步額頭上就能凝聚出汗珠,恰好今天晴空萬裏此時日頭正盛,從王宮出來還帶著不算透氣的帽子,可算苦了南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