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對,本就是荒沙人,坐上了王位自然為荒沙考慮,人家又未入籍薊丘,薊丘的王城隻是他年少時的一個庇護所而已。
那時候,新君從草海回到薊丘卻像是石沉大海沒了音訊,加上假子秦聶夥同本族秦家造反,所以天下矚目,天下人都在注視薊丘的變化。
而他百裏斛不顧本國西線戰事,帶著部隊馬不停蹄往東馳援,配合薊丘的勤王大軍將反賊誅殺,為薊丘撥亂反正出一份力,天下人立馬將讚譽與敬仰毫不吝嗇的奉上。
但是,薊丘內,有少數人心裏清楚,那時候,荒沙軍再往前一步,薊丘聯同荒沙的曆史都要改寫。
這很有可能又是他的一個騙局,隻怪謝家憂慮國土安危而應戰,給它時間冷靜地想過一番,或許仗打不起來,溫君越也不想著篡位而後勞師動眾地應援,而百裏斛的真正目的更會公之於眾。
沒有把握,沒有意義,有損薊丘,溫君佐頭一個不答應出兵。
“就算百裏斛可信,就算你坐上了王位,我還是會做那第一個反對你的人!你為了複仇才活著,可薊丘還有無數人是為了活著而活著,他們的性命確實在你我手裏,但正因為如此,不可以因為我們的一己私欲而隨意揮霍!”
“中都之戰還不夠慘嗎?十幾萬忘鄉的孤魂野鬼還在那兒遊蕩;打敗了謝家又如何?我們的仇敵不止謝家,我們要殺的人還很多,隻能徐徐圖之!觸石決木何其悲壯,薊丘永遠不缺這一份悲壯,它不能再流血了!”
無論勝敗,新添的數十萬亡魂都將在異國他鄉訊問歸鄉的路。
溫君越突然往前一撲,從輪椅上摔下,摔在了溫君佐的腳邊:“幫我一把!大哥!”
他顧不得掛在臉上的泥土落葉,死死地抓住溫君佐的小腿,像是在乞求他能答應。
沒多想,親弟弟終是親弟弟,溫君佐馬上下意識地去扶他。
“我沒時間了,我等不到薊丘在青痕的手裏壯大到足以撼動天下的那天!我隻盼著,隻盼著能手刃仇敵!告慰父王他們的在天之靈!求求你幫我一把!”
聞言,溫君佐的動作馬上僵住,嘴角緩緩扯出一個弧度:“你摔倒了,扶你一把,可以!因為你是我弟弟。薊丘倒了,誰扶得起來?肉體凡胎又無道法在身,上升我們能看著,一點一點的下墜誰又能去止住?”
他起身挺直了腰,不再管地上的溫君越,向侍衛示意要扶得話可以過來。
“如果你非要把人活著標上一個意義,那麼,我的責任就是站直了,扛著薊丘走下去!”
“大哥真的不幫?”
“問青痕吧!他才是國君,說動我又有什麼用?”
“他會答應的!你也會答應的!隻要大仇得報薊丘還是你們的。”
山腳下,環繞溫君越軍寨的小河的上遊,有著一所小院子。
籬笆圍起來的院子大不到哪去,一切裝飾簡潔,甚至有點像獵人歇腳的小屋。院內有一大一小兩間房,大的那間有扇大門沒有窗戶,房間能否敞亮全取決於這扇門開與不開;隔壁那間小的頂上有煙囪,旁邊有通風的窗,一看就知道是廚房。
秋走冬來葉落霜結,這樣的環境給小院添上一份雅致,對於已經看淡世俗願將身心寄於山水的高潔人士而言,陶醉其間也是莫大的快樂。
溫君佐現在心很亂,倒不是擔心溫青痕,隻要他的對手是溫君越,他就不會敗;也正因為如此,溫君佐最擔心的還是這個弟弟。
回來的路上溫君越和仆人走在前麵,他走在後頭,有幾個武士看著他,
一路上,溫君越的嘴巴就沒停過,瑪喇勒是潛在的危害、北莽不會放過薊丘、諸華隕落的後續影響、薊丘要如何強盛……諸如此類,都是他和溫君佐的聊天話題。
二爺不應該這麼關心國政的,有人指哪,他打哪,這才是二爺;他已經不止一次強調過,活著是為了複仇,複仇的結果無論成敗,都將歸還王權。
那麼,他這麼聊這些是為了什麼?突然回心轉意,想讓溫青痕將薊丘恢複原樣甚至更強之後再領兵複仇?
恐怕不是,聊天過程中他經常前言不搭後語,可能這時候還聊著如何領瑪喇勒臣民擁戴溫青痕而趕走阿圖爾,下一息突然暴跳如雷,怒罵南晴蠻女恬不知恥不守婦道,竟然坦然接受南泌的過繼,暗示天下自己和大汗的關係。
“你瘋了嗎?”溫君佐很想這麼問;以前是為了複仇不惜任何代價,現在是內心扭曲真的瘋了。
中都之戰戰敗失意,多半像薊丘一樣一蹶不振,無法承受莫大的打擊。但是後來,以行動證明為報血海深仇可以孤注一擲,像個瘋子一樣的複仇,南方諸侯聞之色變甚至希望通過向薊丘朝堂施壓,避免與他再於戰場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