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二爺聲威猶在,但已不是薊丘的驕傲。宮牆內的傳聞僅憑一道宮牆是擋不住的,薊丘的臣民聽到的、看到的、想到的,比古濁河以南的任何人多得多。
溫君越是個高傲的人,可以爬得很高,甚至到達頂峰,但卻經不起失敗;關於他是不是真的瘋了,宮牆外的人比宮牆內的人看得透徹,因為他們之間沒有摻雜其他感情,隻是就事論事。
各國畏戰,薊丘又何嚐是願戰,上至國君、相國,下到平頭百姓都明白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要是相信定能複仇雪恥,又怎麼等不了在漫漫曆史長河不過滄海一粟的十年?
二爺會不懂?除非他瘋了。
國君、相國會以為他仍有機會振作?因為無法舍棄的骨肉至親。
現在,溫君佐真的想問一句他是不是真的瘋了,就像薊丘人想的那樣,不該把國運交給一個瘋子。
也不該讓瘋子再受打擊,最好直接將他毀滅,使其瘋狂不能殃及無辜,就像有人希望的那樣,做一個了斷。什麼時候都可以下定決心,但國君溫青痕需要一個徹底放棄他父親的理由。
瘋了的他永遠贏不了溫青痕。囚禁南晴、派人行刺已經觸及溫青痕的底線,怎麼又會讓著他。
說好的諸華人的命格看不到,溫君越這還不算運交華蓋?
一進院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大木桌子,沒有椅子或草席,應該是溫君越用不到所以不需要。在微暖的陽光底下,桌麵上擺著已經清理整潔的書籍竹簡,溫君越這麼邋遢的一個人是不會怎麼幹的。
一瞧見院內有這變化,溫君越的臉色變得更為難看。
再走近些,廚房內食材在鐵鍋銅勺與菜籽油的相互作用下,發出誘人的香味與聲音。透過半掩的木門還看到一道曼妙的人影正在灶前忙活。
那是南晴啊!從公主到國母,都是人上人的身份,供她差使奴仆不說上千也有八百,哪裏需要幹這活?誰都以為她十指不沾陽春水,誰都沒想到那裝著天下的女人心仍裝得下一份菜譜。
捧起裝好飯菜的碗筷走出廚房,南晴不時低頭看看自己做的菜肴,臉上掛著一絲欣喜和幾分失落。
剛出木門抬眼一瞧,正好與呆站在院內觀望廚房的溫君佐兄弟二人撞見,她並不驚慌,迅速收回自己的表情,用最合適的口氣說道:“吃飯。大哥。”
一聲簡單的招呼,不帶任何感情色彩,說明她和溫君越的關係是好是壞;對溫君佐相對好些,至少帶上了稱呼,但不代表關係親近。
“誰讓你動我的東西?”溫君越和她就是水火不容,數日下來,沒有一日兩人見麵不是針鋒相對。
南晴冷笑一聲不答話,轉身走入房中將餐盤放下,從旁邊拿起一條白布擦了擦手,喝道:“薊丘境內的一草一木都是青痕的,哪個東西上麵特地標著有青痕允許可以是你的?”
“你!”
“要麼吃飯要麼滾蛋,半身不遂還屁事不少!”
“階…階下囚了還朗聲硬氣,你的骨頭可真硬!”
“能站著的人骨頭自然硬。”
“別以為我不敢殺你!”
“殺了我,青痕就會殺了你!”
“呦嗬,燉肉不錯,色香味俱全!”溫君佐全然不理兩人,自顧自地夾菜吃菜,臉上滿足的笑容也不知道是因為飯菜好吃,還是覺得眼前鬧劇下飯。
捂著嘴輕笑兩聲,南晴故意把目光落在溫君越殘廢了的雙腿上,朗聲喊道:“嚐嚐羊湯,羊腿骨熬的,別給這廢人留,畢竟廢了就是廢了,喝什麼也補不回來。”
溫君佐沒有答話,但是挺起身拿勺子去舀冒著白氣的羊湯,像是故意在配合南晴。
兩人一唱一和故意在羞辱自己,溫君越怎麼忍得下去,指著正把勺子放到嘴前要把羊湯吹涼的溫君佐命令道:“倒了!”
“我叫你倒了!”他怒不可遏,歇斯底裏的吼叫之後青筋暴起氣喘籲籲,肺葉急促且劇烈的收縮與膨脹發出的聲音就像有人用指甲在油紙上來回劃動。
小院外圍的武士聽到了院內異常的聲響,馬上衝了進來列隊護在溫君越身前,將刀槍指向南晴與溫君佐。
能把南晴嚇到的事隻有突然冒出個人,說她懷有溫青痕的骨肉;像這種小陣仗,自從來到這裏,每天都能見到一次:“好啊!倒了!”
她走到溫君佐的跟前,一把搶過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