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場裏的人陸陸續續地走了出來，陸明樓離開的時候，錦枝還在裏麵。他們好像不是一起的。
“你先等著，我去付款。”超子拍了拍我的肩膀，又馬不停蹄地跑去跟著工作人員去付錢了。
等到會場的眾人都散盡，錦枝才緩緩地從裏麵走了出來。
她穿著一雙黑色的高跟鞋，一身幹練的工作服讓她看上去成熟而知性。她的眼神哀傷又陌生，仿佛剛剛失去了整個世界。
“嗨。”
我不知如何開口，如何開始我們的對白。這樣打招呼的方式生硬到連我自己都聽不下去。
“阿城。”她看著我，用一種無悲無喜的冷漠眼神。
我驚喜道：“沒想到你還記得我……我請你喝咖啡好嗎？奶茶、果汁都可以……我……”
“我想回家了。”她打斷我的話，直接拒絕了我。
我很失落，一種難過到想哭的感覺包裹住了我的全身。她禮貌性地衝我微微頷首，轉身往大廈門口走去。
“等一下！”也不知哪裏來的勇氣，我跑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沒有厭惡也沒有驚訝，隻是淡淡地看著我。
“就五分鍾……可以嗎？”我著急道，“就五分鍾，我真的有很多話想要跟你說。”
她長長地歎了口氣，眼眸裏仿佛有淚水在流轉。“好。”
我鬆了一口氣，可我始終不敢放手。我很怕一眨眼她又消失了，消失到我今生再也無法看見她。
偏廳裏玻璃上的窗簾都束了起來，陽光透過玻璃灑在大理石的桌麵上，溫柔地仿佛是一場春與光的約會。
“好久不見。”
我有太多太多的話想要對她說，我有太多太多的問題想要她回答，可我不知為何，這滿腹的疑問與思念到了嘴邊卻隻剩下了這四個字。
“是啊，太久了。每一日都讓我覺得太久了。”她苦笑了一聲，輕輕地抿了一口她手邊那杯苦澀的咖啡。
我無法想象她這幾年經曆了什麼，她的眼神讓我覺得她飽經風霜。
“你……叫什麼？”
這句話剛剛說完，我便悔恨起自己的白癡了。她明明就叫錦枝，張錦枝啊。
她抬眼，似乎對我的問題並不感到詫異。“我無父無母，無名無姓。”
我大驚，這個回答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然而她的眼神，那漠然的神情中流露出的哀傷，讓我相信她沒有騙我。
在我整個短暫而詭譎的人生裏，我從未見過如此淒美的眼神。
穿著西裝的服務員彬彬有禮地走來，把一枚紅色的精致禮盒彎腰放到了桌子上。
“這是你想要的金花。”我把禮盒推倒她的麵前，我希望她看到這個可以開心。
“它叫地湧金蓮。”錦枝的目光落到錦盒上，指尖輕輕地劃過它上麵精致的紋飾。“你拍下了它，現在它是你的了。”
我連忙道：“我是為你拍下它的。是給你的禮物——沒有任何附加的條件，甚至不用你謝謝我。”
她伸出手，白皙的手指拂過鬢角垂下的發絲。臉頰上卻有一滴眼淚劃過。
“時間到了，我該走了。”她站起身，轉身便想離開了。
“我……我……我喜歡你！”
“張錦枝……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就在她快要走到門口的時候，我忽然瘋了一般地大喊道。
我的一生，懦弱踟躕，很多東西眼看就要失去，我也猶猶豫豫不知爭取，然後那些東西，就真的失去了。
可是今日看著她一步一步地離開我，我卻忽然仿佛有了勇氣。
她停步，轉身時卻已經是滿臉的眼淚。
“怎麼了……嚇著你了嗎？”我大驚，連忙走了過去，隻是她忽然蹲下了身子，抱頭痛哭。
像是連續陰沉了多日的沉悶天氣，終於下了一場大雨。
她蹲在那裏痛哭，哭得像個孩子。
我站在那裏，仿佛能體會到她的心境一般，竟個跟著紅了眼眶。
“你……還好嗎？”許久過後，我蹲到她的旁邊，輕輕地拍了拍她的後背。
她抬起頭，擦了擦滿臉的眼淚，便毫不猶豫地推開了我，奪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