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瑣的禮儀完成後就是宴會,十娘不好酒,這次就沒隨阿保前去,而是被總兵夫人招待進了內院赴宴。陪客都是這府城裏有頭有臉的太太奶奶們。十娘隻看到一張熟悉的臉,秋草。
看來哥哥是把秋草視為妻子了,這樣不錯,他總算沒有那麼迂腐。總兵夫人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雖然應酬純熟,但對十娘還是有些懼怕,畢竟就在前些日子,鄭一嫂還意味著是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
十娘也顧不上去記那些來來去去的太太們的名字,隻有一個笑的溫婉的女子來到自己跟前的時候,總兵夫人笑著道:“章夫人,這是楊太太,她的尊夫就是……”十娘已經笑了:“這位太太母家可是姓陳?”楊太太笑的依舊溫柔:“家父確是姓陳,怎麼章夫人以前知道家父?”
這個啞謎又何必去打破?如果不是眼前這個女子嫁給了楊若安,自己也不過是後院裏一個普通女子罷了。十娘臉上的笑容還是那麼淡然:“二十年前,我路過此地,恰好遇到楊陳兩家結親,故有此問。”總兵夫人鬆了口氣,又笑著招呼各人入座。
十娘應酬一會,推辭酒多,信步走出外麵,在這總兵府的院子裏溜達起來。花木點綴其中,正是各種花木齊放的時候,前塵往事湧上心頭,十娘有一瞬間不知道這是在夢裏還是現實。
身後有腳步聲傳來,十娘下意識地想握住來人的手腕摔他一下,那手剛伸出去又收了回來,轉身麵對來人,站在十娘跟前的是秋草,她的眼眶有些微的紅:“大小姐。”
這聲呼喚讓寧淑瑛好像又活回來,但很快十娘就站直身子:“寧太太,那些已是往事。”秋草有些慌了手腳:“其實我不過是個丫鬟,那當得起小姐您這樣叫。”十娘伸手輕輕拍一拍她的肩:“你撫養寧家後代長大,又為寧家守節,這樣的人怎麼會當不起這聲稱呼,大嫂?”
秋草眼裏的淚滴落下來,她急忙用手去擦:“大小姐還是這樣體恤人。”十娘瞧著她,當日的丫鬟已經成為寧太太,昔日的大小姐此時是被招安的女匪首,十娘輕笑一聲:“離開這裏,我就依舊是鄭十娘,寧家女兒寧淑瑛已經死在萬香院裏。”
秋草有些糊塗,但隻有點頭的份,十娘又看一眼她,不等她說出別的話來就轉身離去。過去了就什麼都過去了,沒有別的可留戀的。
府城的事情結束,大隊人馬又進京麵聖,對這座從小生活的城市,十娘本來以為自己還有很多依戀,但是在踏進這個地方的時候十娘就知道,很多事情過去了就過去了。
麵聖結束,又應酬了幾日,他們就預備離開,十娘已經懷念海風吹來的腥味,想聽到海上的波濤聲。離京前一日阿保對十娘道:“寧家父母的墳就在不遠處,我陪你去祭掃一下?”語氣帶著商量,十娘的手頓在那裏,很久後才歎氣道:“不去了,他們隻怕也不喜歡我還活著。”
而且是這樣活著,阿保蹲下握住十娘的手:“去去也好,你是光明正大活著的,不然以後你總會有遺憾。”換了輕便的衣衫,兩人沒有帶隨從就上馬出門。
這條路很熟悉,少女時候總是從這裏出去別家應酬,阿保握緊十娘的手,十娘把感傷收起,拐個彎就出了城,人煙漸漸稀少,阿保撥轉馬頭,往山上走去。
看著他的動作,十娘不由拍一下他:“怎麼,你以前來過。”阿保小心翼翼地控製著馬匹,在十娘耳邊道:“你哥哥帶我來過。”這也算女婿來見嶽父嶽母吧,十娘往阿保懷裏靠的更緊,馬已經停了下來,一個墓園出現在他們麵前。
阿保把十娘扶下來,兩人走入墓園,這是寧家的祖墳,從第一代到最近的,都在那裏整齊排列。十娘不費吹灰之力就看見了父母的墳墓,在他們墳墓的下方還有兩座小墓,一座寫的是妹妹的名字,而另一座,十娘的手緩緩撫過上麵的字,寧氏淑瑛之墓。
哥哥想必也知道,寧淑瑛是絕不肯入楊家墓園的,阿保已經把香燭點嚷,回頭見十娘蹲在寧淑瑛的墳前,皺眉道:“這有些不吉利。”十娘抬起頭:“不用了,就讓淑瑛在這裏陪著爹娘吧。”
燃燒著的紙錢被風一吹,紙灰吹上了天,爹娘想來也會讚成自己已經死去了吧。十娘站直身子,伸手握住阿保的手:“我們回家吧。”
兩人出了墓園,阿保牽過馬把十娘扶上馬,回家,回龍澳島,隻有那裏才是家。
後記:十娘在四個月後生下一個兒子,這也是他們唯一的孩子,阿保在十年後因病去世,十娘獨自帶大孩子,再沒另嫁。二十年後,英格蘭人卷土重來,當時的總兵請歸隱已久的十娘重新出山抗擊英格蘭人。這次戰爭最終因朝廷的腐敗而失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