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道這二人回頭一望,見是毒辣辣的日頭底下有二僧二俗四人向酒館這邊走來。四人雖說神色匆忙,卻個個穿戴齊整,絲毫沒有因著天熱衣寬袖解的意思。
為首一男子身著白色滾金邊長衫,腰間係一條寶藍色緞帶,一張白淨的臉孔上點著兩筆漆黑的瞳仁,柔和的眼神中頗有幾分雍容的氣度。瞧模樣不過二十四、五歲光景。
緊跟在白衣男子身後的是一中年和尚,一張四方的國字臉上兩道劍眉斜飛入鬢,雖作尋常僧侶打扮,卻自有一種叫人望而生畏的剛正之氣。中年和尚身邊還有一僧一俗二人。俗者書生模樣,著一身灰白色長褂,頭戴同色四方巾,目光之中透著機警。另一僧人較方臉和尚要年長許多。
四人明顯是在烈日下趕路久了,此刻見著這麼一小酒館,便似久旱逢甘霖般加快腳步徑直走了進來。
“喲,幾位客官大熱天的趕路辛苦了,快請先坐下歇歇腳。”酒保顯然是對這幾位頂著烈日遠道而來的異鄉人十分好奇,再者望著白衣男子氣度不凡,伺候得逾發殷勤,“我說客官您別瞧咱這店小,可要論著美食,湖鮮山珍是應有盡有,雖比不得皇宮裏的禦膳,可也足以稱得上是西湖一絕。”白衣男子似是有什麼心事,仿佛沒有聽見酒保的招呼。
見客人沒有反應,酒保跨上一步,麻利地取下搭在肩上的毛巾,想要湊近了去撣拭客人腳邊的桌凳,一麵不住口道:“咱們小店自釀的女兒紅,嘖嘖,那個是甘醇陳香,吃了管保叫人扇了巴掌您都不願撒手……”他還待再講,卻不料那方臉和尚一步跨到他麵前,生生地將他和白衣男子隔了開來,一雙令人望而生畏的眼睛警惕地盯著他。
“應能,你且退下,不得無理。”說話的是那白衣男子。
“是,公子。”方臉和尚恭敬地應了一聲,打量酒保的眼神中消去了幾絲敵意,但身子依舊隔在白衣男子與酒保之間,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
“麻煩小二哥給我們沏一壺好茶,上幾樣清淡的小菜。”這回開口的是那年紀較長的僧人,法號應賢,是應能的師兄。旁邊那位年輕書生喚作程濟,眉眼含笑且不露聲色地將小店各處巡看了一遍,目光掃過王癩子等三人,頓了頓,隨即迅速轉了開去。
酒保自覺沒趣,答了聲:“好類,您稍等。”訕訕走了開去。
應能用僧袍的袖子在長凳上拭了拭,先扶了白衣男子坐下,爾後三人才依次坐定。
且說天底下的混混兒沒一個是省油的燈。這不,剛才還喋喋不休耍嘴鬥潑的王癩子三人眼瞅著這四位氣宇不俗,便相互遞了個眼色搭開了腔。
先張嘴的依舊是那瘦猴兒:“嘿,新鮮了啊,大千世界真叫個無奇不有嗬!哥們瞧瞧,這年頭連和尚都上酒館來了。”
“這有什麼新鮮的!前些日子我還見著一光頭逛窯子呢。”呂四釘子這回也來了勁兒,一掃先前劃拳鬥酒時的結巴樣,接話道。
“說你蠢吧還真蠢!哦光頭的都是和尚呀?”王癩子一邊說,一邊摸了摸自己的癩頭,嬉皮笑臉地朝著白衣男子這邊努了努嘴,“這兩位那就不同了,可都是穿著僧袍進酒館的。”
“嘿,怎的就數你知道的事多?”呂四釘子很不服氣地翻了翻白眼,接道,“你就敢保證這二位光頭大師不曾進過窯子?”
這廂潑皮鬥嘴尋釁,那邊四人卻是神色各異。白衣男子微微皺了皺眉頭,想要說話卻終究咽了回去沒有吱聲。應賢兀自閉目念經,盡是置若罔聞。程濟自顧微笑著給白衣男子倒茶,一副看不出喜怒的樣子。反應最大的還要數那法名叫應能的和尚。隻見他額下兩道原本斜飛入鬢的劍眉往中間擰了擰,慨然的眼神中由於憤怒而陡生出幾許威儀,眼看便待發作。白衣男子顯然是注意到了他的情緒變化,用手輕輕按了按他緊握的拳頭,示意他不用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