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石出水 天遙地遠 (完)(2 / 3)

安佐聽他所言在理,心中不由涼了半截。朱棣見他牙關緊要,麵現痛苦遊疑的神色,知他內心矛盾,遂道:“朕手下之人誤殺了你的父親,朕心裏也十分過意不去。你為父報仇孤身潛入重圍行刺朕,本也是孝感動天其心可嘉,所以朕不阻攔你也不怪罪你。可朕現在一死,天下必定又是一場浩劫。所以朕隻請你再寬限一年時間,在這一年之內,朕如不能將天下治理得好過今日,這顆項上人頭不消人說,你自來取去便是!如何?”

安佐望了望朱棣嚴肅的神情,想及與聽鬆分別時他最後說的那“原其初心”四字,長歎了口氣,朗聲道:“也罷,你這條命就先記在帳上。如若你不能兌現福澤百姓的諾言,一年之後就算是龍潭虎穴,我安佐也必定來取你這顆項上人頭!”

“嘿嘿,好,老夫給你們做見證。聽鬆那老牛鼻子還在等我喝酒呢,老夫少陪了!”寒參苦話音未落,已如一陣風般遁入夜色中去了。

安佐話畢,也自轉頭向著來路返回,不在話下。

門口的守衛見朱棣屋內突然竄出兩條黑影,均是一震,領頭的首先回過神來,大喝一聲:“快追!”忽又聞身後朱棣的話音響起:“別追了,隨他們去吧。”

眾將士回看朱棣頎長的身影默然立在門口,遠眺著蒼茫的夜色,漆黑的瞳仁深不見底。

安佐離開朱棣的行宮,抬頭望著那一輪高懸的孤月,回首著近半年來仿佛做了一場離奇的怪夢。他沿著來時路一步一步往回走著,陡然間聽聞一陣悠長的馬嘶,震醒了他恍惚的神思。

“安少俠,我已在此候你多時了。快請吧,皇上還在等著你呢。”安佐循聲望去,見是程濟端坐馬上笑盈盈地朝他招手,一麵早有隨從牽出一匹馬來與安佐騎乘。安佐正覺驚異緣何程濟料定他會經過此處,見他仿佛早就猜著了自己的疑惑,一麵帶路一麵笑道:“前日有一蒙古小男孩前來報信,說是安少俠遇到了危險。皇上記掛不下,於是就命在下領了這一班侍從前來相助。”二人說話間已來到了馬哈木的軍營之中。

遠遠望見二人回來,朱允炆搶先迎出帳外,一把拉住剛從馬上跨下的安佐上下端詳,見他無恙,方才疏了口氣道:“好叫為兄擔心!三弟別來無恙就好!”一麵已將二人領入帳中坐下。

安佐見朱允炆帳內早已備下一桌酒菜,似是專為候他而設,心下不覺一暖,然仍擺手道:“二哥的好意兄弟心領了。隻是芷盈還在等著我,天亮之前我必須回去。這酒席,稍後等我接了芷盈,再來一同討賞吧。”安佐說著正欲站起,卻不想身後程濟輕輕拍了拍他肩頭,示意他坐定,笑道:“木姑娘在下早已派人去接了,再稍過片刻,不定也就要到了。安少俠就放心在這陪皇上說說話吧。”安佐望對座的朱允炆也是笑著朝自己點了點頭,於是重新坐了下了,向程濟道了謝,接過朱允炆送到麵前的酒盞一飲而盡。

“三弟入夜行刺那篡逆,不知有否得手?”朱允炆淡淡問了一句,仿佛這個問題的答案他毫不關心,隻是雙眼怔怔地盯視著自己手中的酒杯出神。

“我沒有殺他,也不準備再殺他了。”安佐的語氣蒼白,如同夜空中那蒼白的月色。

朱允炆似乎早就料到他會有這麼一答,然端了酒杯的手仍不由微微一顫,灑濕了自己身前的一片衣襟。他端起剩下的半杯酒,猶豫了一下,終於又斟滿後遞道安佐麵前,頓了頓道:“那殺父之仇呢,難道也不報了嗎?”

安佐接過杯盞,落寞卻又堅定地飲盡,道:“不是不報,是緩報一年,如果——他的確該殺的話。”

朱允炆失望地望了一眼程濟,回頭歎了口氣,重向安佐道:“要知道,殺了那篡逆,你就是朕光複大業的第一功臣!”

“嗬,我安佐隻是一芥小民,不懂你們宮廷中的勾心鬥角,更不關心政治。”安佐說罷,打定主意準備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