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叫做泰格爾空翻,是戰鬥機才能做的特技動作,這位前蘇聯空軍的教官不知道是藝高人膽大,還是已經完全放棄了希望,這時的聲音竟然還是相對冷靜的——至少和耳機裏王四川的叫罵、老田的嘔吐聲比起來,他的聲音更像一個旁觀者,而不是詭異動作的控製者。
在飛機失控與非失控的臨界點上,我反而變得非常平靜,這超出了肉體的控製。你知道,那時,你下一秒鍾能不能控製著龐然大物完全取決於你身外的東西,這時你會感覺到命運、神、信念,無論你用什麼詞形容和稱呼,隻有在那種時刻,你才能看到它們真實存在的痕跡。
飛機緩緩地扭了過來,我們重新墜進霧裏的時候,飛機已經幾乎能成功地翻過來了,這時,裴青的聲音從耳機中傳來:“岩山!”同時我立即看見,飛機下方左側的霧裏,出現了一個猙獰的黑影。
那一刻的飛機處於失控狀態,根本沒有辦法做動作,我看著那黑影朝飛機撲麵而來,一眼看去距離幾乎在毫厘之間,不知道能不能避過。
我閉上了眼睛,完全明白了伊萬那番話。我們這一代人真的經曆了太多大是大非的東西,往往感歎蹉跎的命運,但是命運到底是什麼,誰又能清楚。但在那時候,那一刹那最多十秒的時間裏,我能告訴別人什麼是命運。
等我再睜開眼睛,就直直地看著那座岩山貼著我的腦門掠了過去,瞬間我們飛過了那道岩山,我的腦子一片空白,王四川又是大叫,“啊!下麵!左邊有障礙物!”
我一看,隻見飛機靠左的方向,邊上的岩山上有很多嶙峋的凸起,剛完飛機翅膀就撞上了一塊,飛機立即劇烈震動,火星四濺。還好隻是擦過,但前麵還是有很多凸起的牙齒一樣的石錐,一看肯定躲不過了。
我心念一轉,大叫:“把那些玩意兒打掉!”完自己先上彈,對著前麵的凸起開始掃射。機炮的威力很大,前麵瞬間碎石飛崩,後麵也開火了。從飛機各個部位射出的子彈拖著尾巴射向前方的凸起,瞬間第一根石錐被連根打斷。還沒等我緩過來,後麵成片的石錐就又出現了。
“完蛋了!”王四川在耳機裏大吼,我沒工夫思考他得對不對,隻能用盡全力大吼:“不要停!”此時顧不了害怕,也管不了自己能不能活下去,前麵凸起的岩石就是我們最凶惡的仇敵,所有的子彈就像瀑布一樣傾瀉了過去。
亂石飛濺中我也不知道前麵破壞得如何,瞬間飛機就已經撞上了那些凸起的岩石,我在巨震中摔翻在地,接著就聽到了幾道岩石同時劃過機腹的聲音。
幾秒鍾後,飛機已經撞了過去,以一個非常的偏差角度開始轉動,機身漸漸遠離岩山,往上飛去。
我爬起來看著身後,隻看到後麵岩石鬆動,大塊的石頭被我們撞得往下滾落。
看來我們的掃射起了作用,如果沒被子彈那麼密集地破壞,這種花崗岩絕對不可能輕易被撞碎,現在從山體上滾落的就換成了這架飛機的殘骸。
伊萬在耳機裏笑了起來,笑得非常放肆。“我愛你們!”他大笑著道。
我是第一次聽到伊萬發出這種笑聲,在那個年代,需要多麼開心才敢發出這種笑聲。我虛脫一般,靠保險繩掛著才沒有倒下,這瞬間想到了袁喜樂——她答應伊萬以後,這個蘇聯毛子肯定也曾經發出過這種能穿透際的笑聲。
這是個屬於空的男人,袁喜樂怎麼可能拒絕這種男人呢?
“老吳,你下來解釋一下,你們唱的是哪出?”王四川在下麵罵道。
“等下。”我道,實在沒了力氣,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