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1 / 3)

日子總要過的,杜墩村人擦幹眼淚繼續為生計勞碌。人們發現,本生性活潑的張道幹變得整日沉默不言,勞作之餘就呆望北方,連平時最疼愛的張道生、張道金等幼弟找他玩也是一理不理。

張道幹的心事隻有張正堯等幾個那晚截他的長輩清楚,誰也沒有說破,隻是一有空就上他家幫襯。

誰也沒想到,災難會這麼快再次降到這戶多災多難的張家人頭上。

十月的一天,張道幹拎著祖上傳下的銀匠工具走進界集,趁農閑時間賺點錢貼補家用。

一天的穿街越巷倒也做了幾個生意。見時間不早,張道幹收拾好工具向鎮口走去,在一個賣雜貨的小攤前停住腳。有生意上門,攤主使出渾身本領推薦這個那個。張道幹摸摸口袋那幾張幹癟的軍票,想走,可腳下卻如生了根似的無法挪動。看著晶瑩剔透的糖葫蘆,眼前泛起張道生盯著吃零食小孩時直咽口水的畫麵;瞧著鮮豔的頭繩,腦海浮現時不時偷偷抹淚的母親。

終於,張道幹狠狠一咬牙,選了根頭繩,計算下村中小孩人數,又要了三根糖葫蘆。其中一根是張道生,另兩根可以拆開,其他小孩正好一人一枚。付好錢,數下軍票,扣除出鎮時要交的費用已便所剩無幾,不過一想到母親、弟弟看到禮物時開心的樣子,他微笑起來。

張道幹腳步生風地走向鎮口,突然聽到有人喊自己名字,扭頭四處一看,是本村的陸守業,懷中還抱著兒子。湊過去一問,對方帶兒子是來看望一個生病長輩。

張道幹摸摸小孩的腦袋,小聲道,“蛋伢子,晚上來找道生玩,有好吃的喲。”

小孩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哼道,“哪來好吃的?道幹叔盡騙人。”

“在這。”張道幹拍拍腰間的小木箱,“是糖葫蘆。”

“有糖葫蘆吃嘍。”小孩頓時兩眼發光,興奮地直拍小手。

“道幹,幹嘛廢這錢。”陸守業忍不住埋怨。

張道幹真誠道,“應該的,這段時間麻煩大夥了。”

“鄉裏鄉親的,說麻煩那就見外了。”陸守業故作生氣的瞪大眼睛。

兩人相視一笑,逗弄著小孩隨人流向崗哨湧去。各自投了張角幣,才走出崗哨,突然從鎮內衝出一隊偽軍,領頭的偽軍排長錢得貴喝令所有人都不許動。

“快跑。”

可沒等兩人帶著小孩夾在人群中衝出幾步,一聲槍響,錢得貴舉著冒著青煙的駁殼槍,“誰敢再跑,就打死誰。”

在槍口威脅下,崗哨內外數十人被集中在一起。錢得貴拎著駁殼槍嚎叫道,“各位鄉親,今天算大夥運氣,有份好差事給你們。”所謂的好差事其實是偽軍“招兵”,當然用個抓字更合適。

“還差五個名額,隻要二十歲上下的,先到先得。”無論錢得貴將偽軍這份職業吹得如何天花地墜,人們隻是冷冷得看著,不時響起一聲輕微的冷哼聲。

見沒人主動應招,錢得貴拉下臉,指揮手下衝入人群,頓時一陣混亂,哭喊聲中,四個青年先後被偽軍反綁著押到一邊。

手指本已指向一個哆嗦的瘦小青年,突然,錢得貴留意到了人群後麵身體壯實的陸守業,手指劃了個圈對準他。

幾個偽軍推開人群撲向手腳無措的陸守業,懷中的小孩嚇得號淘大哭。

“道幹,帶蛋伢子回村。”陸守業知道在劫難逃,將小孩遞向捏緊雙拳的張道幹。

隻見張道幹腳一跺,沒有接小孩,而是擋在陸守業身前,朝偽軍大叫,“我去。”

“道幹……”陸守業眼睛一紅,可又不知說什麼。

錢得貴打量下張道幹,眉頭皺了皺,又看看陸守業懷中大哭不止的小孩,不知是動了側隱之心,還是因為張道幹是唯一一個“主動應招”的,點頭應充。

張道幹將小木箱塞到陸守業手中,同時低聲快速道,“告訴我媽還有正堯叔他們,我張道幹寧死也不當漢奸。”

陸守業急了,剛想勸張道幹別衝動,對方就被偽軍押出人群。

人群搖頭歎息著散去,呆望著崗哨的陸守業在兒子搖動下才晃過神來,抹下眼淚一搖三晃著向杜墩村走去。

張道幹五個被押進偽軍駐地後,直接關在一個房間。張道幹和另一長相斯文的青年不停檢查房門、窗戶、房頂,直到確認沒有逃跑機會,這才與另三個失神落魄的青年一樣癱坐在地上。

沉默好一會兒,張道幹猛地抬起頭,看著其他四人低吼道,“就算打死我,我也不當漢奸,你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