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賣身梁府,聽從老太太吩咐無可厚非。

更何況能幫著隱瞞的事,瑞雪也都是幫著自己隱瞞。

梁鳶壓下滿心歉疚,坐下吃飯。

吃了兩大碗粥,又吃了半屜的蝦肉湯包,才滿足地叫人撤了下去。

她許久不曾吃飽飯了。

自從離開梁家,她如喪家之犬一樣東躲西藏。最後的東海之行,早已經散盡積蓄,能夠吃飽飯,已經是件很奢侈的事了。

梁鳶又問:“二太太怎麼處置她們的?”

“已經叫蔡婆子來發賣了。二太太說,不必講究價錢,讓蔡婆子找了個凶山惡水地偏遠地方去。”瑞雪低頭說著。

梁鳶推了碗,叫瑞雪收拾幹淨,遣了要來值夜的小喜,自己點了坐在燈下,愣愣地看著鏡中的自己。

她落水的時候才不過十八歲,短短五年時間,竟似有幾十年那麼長。

今年是建業二十三年,也就是這一年皇太孫夭折。皇太子子嗣艱難,早年有過三個孩兒都夭折。唯一的太孫去後,皇太子本就多病的身體一下子垮了。

也就是明年八月,年僅三十六歲的皇太子病逝。

正式拉開了幾位皇子奪位的序幕。

梁鳶的表姑梁雲乃是二皇子燕王的側妃。故而梁家一門是燕王一黨。燕王自幼好讀書,雖未涉朝政,但和朝中飽學之士多有來往,根基深厚。

梁鳶的未婚夫林子崢所在的林家,則是七皇子妃的娘家。七皇子齊王是太子同母胞弟,年紀弱冠就被派遣至北疆,手握重兵。

或許因這個緣故,夏帝對其多有戒備。

皇太子故去後,眾皇子奪嫡。

梁家依附二皇子,也被夾裹進爭鬥中。

具體的經過梁鳶不知。但她記得,建業二十五年,她十五歲的時候,父親忽將她接到京城,見了祖母最後一麵。

可惜那時祖母已經神誌不清。

一見到自己,祖母眼中射出憤恨地目光,似要向她撲來:“賤人……你還敢來見我……”

祖母激動之下昏過去。而她是因梁鳶而昏過去,梁鳶被繼母塞進小院子,再也不準她出來。

直到祖母病逝,梁鳶一直住在偏院當中。

是因為母親,所以祖母才會這麼厭惡自己的吧。梁鳶從小就能感覺到祖母對自己的複雜感情,也曾怨過恨過。

但到祖母病逝,這一切怨恨愛憎也就隨逝者消散了。

畢竟到最後,也隻有祖母會想到遠在桐城家廟的她。

……

梁鳶起得很早。梁老太太雖不喜兒媳孫輩繞著她轉,規矩卻很足。每日晨昏定省是絕不可少的。

就是稍微遲一些都不許。

梁鳶早早被喚醒,穿戴整齊,前去給祖母請安。梁鳶住的距離梁老太太的沉香院最近,也來得最早。

她習慣地站在屋簷下,很快梁大太太帶著二姑娘梁煙,梁二太太二少爺梁棟和四少爺梁柏,壓壓站了一院子。

一同來請安的,還有梁二太太的外甥唐邵。

他的身量極高,穿了件月白色長袍,窄腰長腿,極有精神。五官極肖梁二太太,竟比梁二太太的三個親生孩兒還要像,也難怪梁二太太對疼愛這個侄子。

唐邵麵帶微笑,和眾人一一打過招呼。見到梁鳶,他含笑叫了聲三表妹,仿佛前幾日的事情他毫不知情。

梁鳶也麵色如常地和他打招呼。

唐邵的眉毛挑了挑。

他還以為梁鳶會對自己橫眉冷對,沒想到是個冷靜的女孩子。他從未見過這麼漂亮豔麗的姑娘,一舉一動皆是風景。

可惜年紀太小身形眉眼都沒長開,少了些風韻。

等老太太醒了,大家進去請安。梁老太太是不留早飯的,說了幾句話,所有人就又退了出來。

梁家自有家學。夫子是梁鳶父親梁昌從西北請來的,姓嚴。曾經考中庶吉士,成為鴻臚寺編撰,但因突發的腿疾,無緣仕途,轉而成為京都書院極有名的夫子。要不是嚴夫子是桐城本地人,且跟梁昌交好。

梁家是請不到他來坐鎮家學的。

梁芷被禁足,女孩兒們就剩下梁鳶和二姐梁穎讀書。

嚴夫子先查了大家的課業,講了兩篇書,隨手布置了兩篇字叫大家臨摹。轉而和梁棟一對一地指點文章。

梁棟今年已有十六歲,正準備下半年參加鄉試,課程和其他人自是不同。唐邵也跟在嚴夫子身邊請教。

等上完了課,距離午飯尚有時間。梁穎對梁鳶道:“我母親準備了新鮮的牡丹糕,叫我們給大姐送去。”

雖然梁芷被禁足,但該看望還是要去看望。

梁大太太病前掌管府中中饋,於人情世故上自有一套。不過自從去年梁家大少爺,梁穎的親生哥哥梁塞去世,梁大太太就一病不起。她頗憐惜梁鳶沒有生母,給梁穎準備的東西,大都有她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