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微酸,也不去糾正女孩子的稱呼,隻溫聲問道:“你阿娘也不在了麼?你仔細想想,可還有別的親人?”
“阿娘……阿娘早已過世。”女孩子哽咽道:“先前還有一個舅舅……後來舅舅哄著我父親,差點兒將我賣入教坊,父親便和他斷絕了來往……”
說到這裏,女孩子擦了把眼淚道:“父親過世時,囑咐我千萬不要去找舅舅……與其去找舅舅,不如就在街上賣身葬了他,這樣說不定……說不定還能遇著個好心人……”
辛夷聽得心酸,忍不住罵這女孩子的舅舅畜牲不如。
薛濤想起被舅舅賣入教坊的錦雀,心中直如刀割般疼了一下,伸手扶起這女孩子道:“你叫什麼名字?我叫人幫你安葬了父親,從今往後,你就跟在我身邊罷。”
“我叫碧桃。”聽聞薛濤肯收留自己,女孩子的淚水再次傾眶而出,伸出髒兮兮的手牽住薛濤的衣袖道:“碧桃以後做牛做馬……報答夫人大恩。”
薛濤一手握住她的手,一手指了指身邊的辛夷道:“我不需要牛馬,以後你隻跟著這位姑姑好好讀書識字便是。”
言罷,將碧桃的手交在辛夷手裏,又叫辛夷帶她去找駕著馬車跟在後麵的唐林,道是唐林自會安排葬禮事宜。
辛夷不放心薛濤一個人留在街市上,雖甚喜碧桃這孩子,將碧桃托付給唐林後還是立即返了回來。
薛濤道:“我的意思是,叫你幫著唐林葬了那孩子的父親,她與你親近後,你可以考慮認她做個女兒。”
她知辛夷一向喜歡孩子,此生沒能有一個自己的孩子,可能是她最大的遺憾。碧桃那孩子雖然大了些,但對於辛夷來說亦算聊勝於無吧。
辛夷早已明白薛濤的意思,感激地道:“若她與我有緣,將來自有親近的時候。然我觀她神態,倒與校書更親近些,校書為何不自己認她做個義女?”
薛濤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聽辛夷這麼一問,不由愣了一下。
她為什麼從來沒考慮過自己認個義子或義女呢?好像沒什麼理由,那些花、那些詩書、那些紅箋、那些山山水水已經占去了她全部的時間和精神,她的生活並不需要撫育兒女這種樂趣或苦趣。
但她不曉得如何對辛夷解釋,隻微微笑道:“我怕沒有太多時間陪她,也沒有耐心教她讀書識字。”
辛夷道:“校書這樣的文才,教一個蒙童確是大材小用了些。既如此,我就暫且為她啟蒙,過上幾年,待她學有所成,再請校書授她高深的學問。”
薛濤笑道:“你為她想的倒遠,誰知她資質如何、願不願學?且慢慢養著就是。”
辛夷不但為碧桃想得遠,而且為碧桃想得細。兩人繼續遊逛之時,辛夷時而說這個碧桃可能需要,時而說那個碧桃可能喜歡,一路下來竟為碧桃買了一大堆東西。
薛濤不喜歡廉價而無用的東西,年歲漸長之後,對於每一件入手的東西尤其要精挑細選。然看著辛夷多少年來難得一見的熱情,她亦不忍心去打擊,隻叫她揀精致些的買回去,不用考慮價格。
二人直逛到太陽落山才回到酒樓,此時唐林也已帶了碧桃回來。辛夷將那一大堆東西交給碧桃時,碧桃紅腫著眼睛哭得泣不成聲,撲進辛夷懷裏半晌不肯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