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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驚秋買那輛限量超跑的時候,其實還上了新聞。倒不是因為那輛跑車貴到多麼天理難容,主要是因為選秀時期顧驚秋是以“父親意外去世,家境困難”的人設出道的,雖然他後來沒再走過這個路線,但閑出淡來的營銷號們還是把當年的事兒拿出來挖了一挖,諷刺了一番他一成名就迫不及待炫富的“暴發戶”行徑。

當然,當年的人設也並不全是謊言。最起碼父親去世是真的,沒錢也是真的。但朱正陽擔心的倒不是這個,而是那輛超跑實在太打眼了,狗仔們一眼就知道是他了。

顧驚秋嗯嗯啊啊的,完全沒往心裏去。氣得朱正陽連連戳著他的腦門教訓,說怎麼早沒發現你這麼多少爺毛病呢。

朱正陽看著躺在病床上的顧驚秋,想起他當時吊兒郎當的那副紈絝子弟的樣兒,突然後怕出了一腦門的熱汗。

人沒大事兒,肋骨裂了,手臂折了,輕微還有點兒腦震蕩,是被車裏三個安全氣囊彈得。

車也沒多大事兒,這個維修的費用跟顧驚秋養傷耽誤的時間比起來,幾乎可以算得上是微不足道了——畢竟他現在完全是以天為單位來賺錢——更別說這起車禍帶來的輿論代價有多昂貴了,到時候隨便誰買個通稿說他不守交規,破壞公共秩序,危害公共安全,都是麻煩透頂的事兒。

雖說現在主要責任方還沒判定出來,但他開的是超跑,人家開的是一日本小車,整個前臉兒都被撞飛了,車也基本報廢了,那輛超跑卻還好好的,甚至沒怎麼變形,一看起來就有種有錢人欺負人的感覺。尤其是另一輛車上的兩人都直接被撞進了ICU,顧驚秋卻沒多大事兒,聽起來就有點更不公平了。

朱正陽疲憊地揉了揉眼睛,一邊不著邊際地想,還是得買好車,貴有貴的道理啊。

最起碼現在人沒出大事兒。

顧驚秋掙紮著睜開眼,嘴唇動了一下,卻沒說得出話。他腦袋上戴了個固定頸椎的頸托,看上去有點兒滑稽。

朱正陽手機又響了起來。他低頭看了一眼號碼,也懶得去聽顧驚秋想說什麼,就朝小白招了招手:“你在這兒看著,小心點兒——絕對不能讓任何人拍到他現在的樣子,所有進來的護士和醫生都要檢查,一張照片都不能留,知道嗎?”

小白知道輕重,趕緊點了點頭。朱正陽曉得她向來穩妥,便道:“我去對付媒體,你先照顧著他。”說著,便出去了。剛走到病房門口,正撞上了急匆匆過來的薛義,朱正陽也認識他,倒也沒攔著。看他滿臉的憂急,還安慰似的朝他點了點頭,一邊說著電話,一邊側身讓了一下,放薛義進去了。

小白站起來:“薛哥。”

薛義那一頭標誌性的綠毛已經褪了色,成了半拉枯黃的樣子,看上去沒多少精神,他也很久沒打理的樣子。顧驚秋其實人醒著,就是疼,麻藥勁兒也沒過,頭又暈著想吐,但一看見他進來了,還是用力地又睜了睜眼睛,說了兩遍才勉強發出了一點兒聲音:“小白……先……”

小白湊過去:“秋哥?”

顧驚秋覺得自己喉嚨裏簡直是兩塊鏽鐵在互相摩擦,不然不可能發出這麼嘶啞的聲音,也不可能彌漫出這麼濃的鐵鏽味兒。於是他隻好閉了眼,又睜開,脖子不動,隻把眼睛朝門外看了看。

薛義看懂了:“小白,你先出去。”

小白非常乖覺地出去了,薛義還不放心似的,在她身後道:“把門守好了。”

顧驚秋氣若遊絲地從嗓子裏又擠出一個字:“床。”

薛義沒好氣地回過頭來:“你給我老實躺著!”

顧驚秋就不說話了,兩隻眼睛盯著薛義看,看得薛義心裏說不出的滋味兒,當真是一句都貧不出了,糾結了半天,還是俯下了身去,從床位給顧驚秋把床稍微搖起來了一點兒。

顧驚秋繼續得寸進尺:“水。”

薛義眉頭一皺:“我x,我上輩子欠你的啊?”

顧驚秋眨眨眼:“疼,想吐。”

“……”

薛義舉手投降:“好好好,我上輩子欠你的。”

一邊從床頭櫃上取了溫水,把吸管遞到了顧驚秋嘴邊。顧驚秋可能是真的渴得厲害,連喝了兩大口才停下來,這才覺得嗓子裏好受了點兒,連帶著聲音也沒這麼啞了,說話都順暢了不少:“怎麼樣?”

薛義把水放了回去,在床邊拖了張椅子坐下了:“我來的路上看了下新聞,應該是你朱哥處理的,現在對外口徑統一是說你被狗仔追車才出的事故。”

顧驚秋完全不意外的樣子,疲憊地閉上了眼睛:“是我告訴朱哥的。”

當時他半身都是血地被固定在擔架上抬進急診,卻死活不讓醫生打麻醉,硬是撐著清醒的神誌熬到了朱正陽趕到醫院,交代完了這一句才放心地昏迷了過去,朱正陽也毫無懷疑,就照著這個說法立刻透露給了媒體。

薛義聽出他話裏有話:“什麼意思?那兩個人不是狗仔?”

“不是。”顧驚秋停了一下,臉上的肌肉神經質地抽搐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哪兒痛得厲害,也可能是因為哪哪兒都痛,都已經分辨不出來了,隻能絲絲地抽了一口冷氣,慢慢地緩了一下,才繼續道,“我一開始確實以為是狗仔,一直跟著我……所以我繞了好多路,卻怎麼也甩不開,然後我才發現不對……”

顧驚秋又沉默了一下,盡力在保持脖子不動的情況下抬眼看了看薛義,眼神卻是說不出的陰鬱:“撞我的時候,他們是直接從側邊朝著駕駛座來的,不是追尾,是T-bone。我在最後關頭打了個急轉。”

“T-bone……”薛義的臉色有些發白,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你是說……”

顧驚秋的臉色沒有多大的變化,像是在陳述今天天氣真不錯一樣平淡道:“有人要我的命。”

“……他們知道你還活著了?”

“早晚的事。”顧驚秋仍舊是那副平淡的語氣,“石如盛進去了,他們不可能撒手不管,一定有人時刻盯著這起案子,怕石如盛把以前的事兒也一並招出來……當年的案子,查到我爸那裏就斷了,因為資金流到了海外,查不下去了。檢方的人一定會用我來詐石如盛,讓他以為我去自首的時候已經把一切都說了,而他已經成了一個棄子……那麼季珃還活著這件事,也就不再是一個秘密了……”

“可你不是什麼都不知道嗎?”

“沒人相信我什麼都不知道。”顧驚秋無力地歎了口氣,“檢方不信,他們也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