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和杜莎一起拍戲的時候,她經常會有一些非常奇思妙想的言論。比如說有一天,她曾經問顧驚秋,覺不覺得每個人都有自己專屬的那個編劇,在撰寫自己人生的故事。什麼幸運啊,意外啊,其實都是那個“編劇”動了動筆杆子而已。如果把自己當成了一個紙麵裏的人,然後跳出來再看一看眼下的悲喜和齟齬,是不是就能豁達很多。
顧驚秋當時正在補妝,眼睛都沒睜,任由化妝老師給他補粉。聽了這話就笑了:“是嗎,那我真的很想見見我的這位編劇了。”
最好是,能直接把這王八蛋的鼻子都一拳打歪。
顧驚秋也沒想到,自己被周衍當街摁在副駕駛上強吻的時候,腦子裏想到的竟然是這麼不著邊際的一件事。
細細數起來,當初周衍暗戀季珃的時候,他是毫不知情;可能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招惹過了周衍,讓他很多年以後還念念不忘地聲討自己是個混賬東西——親完了就忘,可不是混賬嘛?
後來再遇上的時候,周衍一開始也沒真的把他當季珃。平心而論,反倒是他自己一再的心動。顧驚秋也問過自己很多遍,他是真的沒想過周衍可能是在找季珃嗎?可這個問題越是問,他就越是無法麵對自己。他當然想到了,周衍做得多麼明顯啊,第一次吃飯,他就直截了當地說了自己是波科奈爾畢業的——是顧驚秋自己,抱著僥幸的心理,總覺得“不會有這麼巧吧?”,一路泥足深陷,無可自拔,到後來黏黏糊糊,當斷不斷,折磨自己,再折磨周衍。
可到了這個程度,周衍卻又念念不忘起來。苦情戲一出連著一出,一點兒新意都沒有。
你看看,這編劇得是狗血到什麼程度,才寫得出這種無聊的陰差陽錯?
說到底,還是周衍太難騙了。顧驚秋竟然還有工夫在心裏自嘲地笑了一聲。他這套戲演得自己都分不清真假了,他刻意地忘記了是自己隱瞞身份,欺騙在先,隻記得那天格裏菲斯山腰上沒有回應的一句告白,所以痛得真心實意,怨得也真心實意,早就把自己都繞進去了,竟然還是沒哄得過周衍。
可是為什麼要這樣呢?為什麼一定不能告訴他真相呢?
他當然不想拖累周衍,不想把他也牽扯進這個黑暗的深淵裏來。但是……但是。
顧驚秋深吸了一口氣,覺得胸口痛到他幾乎沒有辦法呼吸。應該是肋骨傷處在痛,難道人心也能夠真的字麵意義上“痛”到這樣的程度嗎?
周衍聽出他顫抖的氣音,終於想起來這還是個傷患似的,手上鬆了勁,唇卻還是流連不去。像個小動物似的,高挺的鼻梁在顧驚秋的臉上蹭了兩下,唇瓣軟得不像話,輕輕地摩擦著顧驚秋的唇,細致而又纏綿,吻得顧驚秋心頭莫名地起來了一股火,終於忍無可忍地用自己完好的那隻手把周衍一推:“你!”
周衍挑了眉毛,竟然有幾分躍躍欲試地挑釁:“我怎麼了?”
顧驚秋氣結:“你再這樣,我就……!”
“嗯,你就怎麼樣?”
——我就要忍不住拉著你,一起往那深淵裏跳了。生生死死的,有什麼了不起,你要陪著我,就不能再退了。
顧驚秋閉了閉眼,把那句湧到嘴邊的話硬是嚼碎了,像是吃了一嘴的玻璃渣一般,嚼得血肉淋漓,從滿嘴的血腥氣裏擠出來了一句:“沒什麼。”
周衍打量著他,好像在揣度他的底線到底在哪裏一樣。
顧驚秋轉過臉去,不肯讓他看:“還不走嗎?真的等著人來給你貼條啊?”
“你先去住我那裏。”
顧驚秋無力地笑了一聲:“老大,我都坐在你車上了,你看我像是還能說不的樣子嗎?”
周衍滿意了。不止滿意了,還再次整個人都欺過來,顧驚秋以為他又要強吻,下意識地把臉一側過去,看得周衍頓時非常受傷:“……你手不方便,我幫你係個安全帶而已。”
顧驚秋用左手自己扯過了安全帶,“啪”地扣好了:“我還剩一隻手呢。”
哦,好大的氣性哦。
周衍笑了一下,覺得這樣氣鼓鼓的顧驚秋實在是不欺負白不欺負,硬是又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快得顧驚秋都來不及反對,這邊已經飛快換了檔,然後一腳油門踩了出去。
顧驚秋就這麼兩手空空,隻帶著一腦門官司地住進了周衍家裏。
周衍家裏,他以前沒來過。顧驚秋一腳踏進來的時候還在想為什麼,明明周衍去他那兒熟得跟自己家似的,為什麼他竟然會沒來過周衍這裏?
回想起來,兩個人感情最好的時候,也就是顧驚秋還很糊的時候。那會兒他經常沒通告可以趕,在家的時間很多,所以好像自然而然的,就變成周衍過去找他了。周衍的房子不算小,三百多平,上下兩層,私人電梯直達玄關,雖然跟通常意義上的那種動不動住個大莊園的總裁比起來,周衍已經算是低調得感人,但考慮到北京的房價,還是讓紅了兩年都沒錢在北京買房的顧驚秋發自肺腑地感慨了一句:“周總,真有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