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長風萬裏”，於顧驚秋而言，更像是一句隻有他自己才懂得的祝福。從外人看起來的話，此時的顧驚秋，無論如何也稱不上“長風萬裏”。
業內大部分的明星，都是早早地看透了一部戲浮浮沉沉的不確定性，從資產角度考慮都活躍在投資界，隨便查一下，平均名下有個十來家公司都再正常不過。而顧驚秋由於身份的特殊性，在經濟活動上受限，根本無法參與任何類似的活動，可算是一窮二白。之前有個比較嚴肅的業內公眾號寫過相關的文章，分析下來，反而更加坐實了顧驚秋“一心埋頭隻想著拍戲”的人設。
但眼下，能拍的戲也不多了。今年夏天一過，顧驚秋就29歲了，藝人們十年一個梯度，30歲大關的，基本都在尋求轉型了。雖說演藝界不乏四十多歲還在演小言偶像劇的老牌男神，但畢竟是大浪淘沙而過的幾個人而已。所以，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挑劇本就顯得更為重要。可是顧驚秋和天靈解約的事兒還沒準信兒，還真沒人敢用他，隻能說是先談著，談得差不多了，照樣去試鏡，末了，再因為“檔期”的緣故，遺憾地失之交臂。
這一套流程，顧驚秋最近都走了好多遍了，以至於盡管朱正陽說了今天這部戲已經跟製片探過口風，十拿九穩了，他坐在那兒準備定妝的時候，人還是有點打不起精神。
酒店的休息室裏還零星坐著其他的藝人，有兩個以前也跟顧驚秋合作過，算是相熟的，打了個招呼，便各自去準備了。
顧驚秋有點兒焦躁，眼神隻是在那幾個不太麵熟的新人身上飄。
朱正陽看了他一眼，悄聲揶揄道：“怎麼樣？有危機感了嗎？”
顧驚秋馬上低頭去看劇本，懶得理他。
但是朱正陽的自帶解說功能並不隨著顧驚秋的意誌為轉移，喋喋不休地開始在他耳邊絮叨：“那個，就那個長得特別漂亮的那個——”
顧驚秋順著他的話音，直接就把視線落到了對麵坐著的準備試鏡男二的、最醒目的那個人身上。朱正陽說他漂亮，也確實是漂亮，一張臉精致得雌雄莫辯，是很時興的韓範兒臉，這麼遠遠地照臉一看，跟洋娃娃似的，都不像個真人。
“這個，是之前那個……什麼以青春的名義那個選秀出來的，叫燕亦棠……”
“叫什麼？”
“燕亦棠。”朱正陽在他耳邊又重複了一遍，把那幾個字都在他手心寫了幾筆。
顧驚秋皺眉：“這也太……跟裏的人似的，真有人叫這名啊？”
“當然是藝名。”朱正陽“嘿嘿”地一笑，“這不是你給後輩起得好頭麼？”
顧驚秋側目去看他，一時不知道朱哥這是損他呢，還是擠兌他呢。一邊卻忍不住地想起很久以前，周衍對他說，要他紅得後輩都不敢用“驚秋”同音的字——現在顯然是沒人會用，但他好像是開了一個奇怪的風氣——不隻是後輩們喜歡給自己改個文藝氣息濃厚的藝名，之前拍《若迦夜歌》的時候，組裏甚至有一個女n號的演員把自己的藝名改成了“秋意濃”，還瘋狂買通稿暗示改這個名字跟顧驚秋有關，也是讓顧驚秋非常哭笑不得。
顧驚秋稍稍拉下臉，難免有些不高興：“去年剛選秀出來的，現在就來試男二？”
——他當年怎麼沒這麼好的命？
朱正陽知道他在想什麼，從鼻子裏輕哼了一聲道：“你別不服氣，你去看看人家在微博上的熱度——小顧啊。”他沉痛地拍了拍顧驚秋的肩膀，“你已經被拍死在沙灘上咯！”
“……”
這都什麼胳膊肘往外拐的經紀人。
顧驚秋皮笑肉不笑地一沉肩膀，掙開了朱正陽的手：“熱度都是虛的，得看實績。”
“是是是，那是肯定比不了你代表作多。”朱正陽趕緊順著毛給他捋，然後又正了臉色，道：“但我說認真的，這小子你可得注意著點。”
“……怎麼？”
“這個燕亦棠定位跟你很像，最近的好幾次通稿有意無意地也綁著你在營銷，連公開活動都一直在模仿你的造型，我看人家想搞個顧驚秋2.0出來呢。”
顧驚秋莫名其妙地盯著那個漂漂亮亮的少年看了一眼：“可他跟我完全不像啊？”
那個燕亦棠單論顏值的話是絕對不輸的，也可算是“無死角的美男”，但重點就在一個“美”字，他身上有一股怎麼也脫不去的女相，鵝蛋臉麵，秋水橫波，說他色若春曉之花都不為過，腰細腿長，單薄瘦削得仿佛紙片人，隔著八百米就覺得這肯定是微博上什麼“泥塑bot”、“小媽bot”之流的top。但顧驚秋不是這樣的，他出了名的周正英氣，眼見著到了而立之年，那股“奶油氣”也褪得幹淨，麵龐的線條越發利落，彎也彎得如鬆如柏，一身正氣。
“都是兩隻眼睛一張嘴，好看就行，有什麼像不像的。”朱正陽不以為然地“嘁”了一聲，然後在顧驚秋“再胡說八道試試”的冰冷注視下趕緊收回了那句話，“他演這個江溯白的可能性挺大的，要是真的搭戲，那邊估計要綁著你炒到地老天荒了，你留心著點。”
“哦。”顧驚秋低下頭去，又翻了翻手裏的劇本。試鏡的劇本當然不全，但主要人物的綱要還是有的。朱正陽說的江溯白是《過雲》裏的男二，劇本上寫，這是個落拓書生，江湖遊俠，是個風流不羈、瀟灑恣意的人物，同顧驚秋要試的這個陸長越乃是莫逆之交，曾多次為他出生入死，兼又嫉惡如仇，是個非常典型的完美型男二——顧驚秋抬頭看看燕亦棠，又看看那幾行字，覺得對麵那人除了“身量瘦削”以外，哪哪兒都不符合這個人設。
“不能夠吧……”顧驚秋開始抓耳撓腮，“怎麼就可能性很大了？”
朱正陽斜了他一眼，懶得解釋這裏麵的彎彎繞繞。
顧驚秋又開始心態不好了：“那要不這戲就算了……武俠啊，朱哥，武俠早就過時了。”
朱正陽恨不得在他腦子上敲出兩個暴栗來：“你看看這戲誰導的！本子誰寫的！過時什麼過時，來來去去的就這麼幾種題材，不是年年有人拍嗎？”
說罷，又鬼鬼祟祟地湊到了顧驚秋耳邊，輕聲道：“你跟燕亦棠搭戲，總比跟劉泊杉搭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