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認祖歸宗了。
看著眼前穿著華麗衣裳的中年夫婦,我並沒有多少喜悅,隻是有一種淡淡的,陌生的情緒縈繞在胸腔。他們拉著我不停訴說著過去的點點滴滴,說他們如何輾轉尋找我的下落,說他們對我的愧疚,說他們……但是我聽不進去。
我不耐煩地打斷,冷冷地告訴他們,我受過重創,得了自閉症,所以兒時的記憶全都沒有了。
我的母親,那位高貴得體的漢諾威大公夫人,瞬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仿佛世界末日。我忍不住冷笑,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既然我是他們的獨子,對他們這麼重要,當初又為什麼要丟棄我,把我一個人扔在陌生國度裏自生自滅?我恨他們,卻同時也感謝他們,要不是他們把我弄丟,我也不會認識瑤光。
他們為我舉辦了一場華麗而又奢侈的宴會,請來了他們認識的所有皇親國戚,還喊來了媒體,正式對外宣稱,說馮.漢諾威家族找回了失落的滄海遺珠。
父母告訴我,我的本名叫做奧古斯特.斯圖亞特.馮.漢諾威。好一個高貴冷豔的名字,一個以地名為姓氏的人,將擁有何等的榮耀和權勢?
我站在鏡子前,看見自己穿著昂貴的晚禮服,是意大利著名的設計大師專程飛來德國,替我量身定做。每一寸的裁剪,都貼身合體,袖口上別著的鑽石更是價值連城,所有的一切都彰顯出我尊貴的身份。
可是,我卻無比的煩躁,用力扯開領子,脫下西裝狠狠摔地上。
我看見設計大師眼底的惶恐,他以為是我不喜歡他的設計,但事實上,我隻是討厭鏡子中的人。
因為這個人,不再是艾希,而是奧古斯特.斯圖亞特.馮.漢諾威。這意味著,我要背負起自己的使命,對這個家族、也對這個國家負責,從此不能再任意妄為。而,以前在中國的點點滴滴,都將風吹雲散,永遠埋進心中成為秘密。
我倔強地穿上了瑤光給我買的西裝,在那些人眼裏,它隻是一文不值的廉價貨。但他們不知道,它卻是我最珍貴的回憶,帶著甜蜜和憂傷。
我告訴父親,我要當兵,要做官,要當政治家,要平步青雲。
父親聽了我的話,先是一怔,但隨即了然地笑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欣慰地道,不愧是我們馮.漢諾威家的兒女,有誌氣有野心,很好。
於是,他把我引薦給這個圈子裏的人,都是政權路上的風雲人物。
我和他們說,我要在最短的時間裏去德國最好的軍校裏報道,漢堡的軍事學校。
都覺得不可思議,因為漢堡的那個軍校並不是每個人都收,光是貴族的身份還不夠,要有成就,還要有軍銜。
而我才剛涉足這個圈子,卻想一步登天,誰都覺得我是在癡人說夢話,包括我的父母。可我卻信誓旦旦,言之灼灼,勢在必行。
然後,一個叫做施羅德的人找到了我。他自我介紹說,他是父親生意場上的夥伴,也同時是黨衛軍圖林根地區的總隊領袖。
“你真的想去Theodor軍校?”
“是的,長官。”
施羅德笑了,拍著我的肩膀道,“那好,小夥子,看在你父親的麵上,我給你一次機會。隻要你能在一個地方待上半年,幹掉你的上司,坐上第一把交易的位置,我就破格提升你為上尉,讓你去讀你心目中的學校。如何?”
他的笑,我不喜歡,像狐狸般狡猾。可,我別無他法,他是我唯一的希望,就算是刀山油鍋,我也要去闖一闖。
他仿佛看出了我的決絕,大聲地笑了起來,安慰道,“年輕人,別緊張,你是我老朋友的兒子,我自然不會送你去死。但,我必須讓你知道,你去的地方,是集中營。”
集中營?我一怔。
他點起一支煙,問,“聽說過嗎?”
我似是而非地點頭,聽是聽說過,但也僅限於以訛傳訛的傳聞。
施羅德道,“那裏關押了成千上萬的戰犯、政治犯,還有……”
他的目光一轉,落到了我身上,“猶太人。”
我沒有什麼反應,對於猶太人,並不感冒,既不討厭也不排斥,他們的存在與否,與我沒有多少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