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聽到“兒子”兩字,眼中明顯露出怯意,劉英傑笑了笑道:“快點招供,大家都很忙的,沒時間陪你耗著。你仔仔細細想清楚了,若是你怕我出爾反爾,難道張老板和賀先生也是這麼不守信用的人嗎?”
張百川與賀昇對視一眼,雖都沒說話,卻已經心照不宣。陳守正在旁邊,一下就看明白,當下心道,這劉英傑果然是厲害角色,名義上在幫張老板在審訊,可是三言兩語的就道德綁架了兩位大佬,一旦四腳蛇老老實實招供,兩位大佬就得放過四腳蛇,顯示大佬寬宏大量的格局,從而順理成章的保護住了她俠義社的人,真是用心良苦、一箭雙雕啊。
憋了半晌,地上那人囁嚅著說道:“不是我。是邱老大。他說張老板獨霸巡捕房,不僅不準俠義社兄弟當警察,還辭退了好幾個俠義社巡捕,剛好張老板與法國人爭開廠權,他就利用癩蛤蟆,偽裝成天地社兄弟對法國人尋仇,想要將張老板趕出巡捕房。”
張百川聞言大怒,將手中的煙管都扔了出去,大罵道:“你們這群臭癟三!”除了賀昇之外,一群天地社頭子見到張百川如此惱怒,都露出驚懼之色,倒是劉英傑依舊鎮定,他對張百川說道:“張老板,勞煩你借我兩名兄弟,我暫時將四腳蛇帶回巡捕房扣押,三日之內,我必定勸得邱老大投案自首。還請賀先生以及各位天地社老大做個見證。”
張百川有些猶豫,不禁看向賀昇,賀昇友善地笑笑道:“閑話一句。”
“也好。”張百川指了指陳守正道:“就讓小閘北跟你一起回去吧!小閘北,好好跟劉探目學學審犯人!”
陳守正心中一鬆,心知張百川又想要自己製衡劉英傑,劉英傑也是個聰明人,笑了笑道:“小閘北,辛苦你幫我把四腳蛇拷上。”
陳守正點了點頭,拷完之後,與劉英傑一起推著私教蛇走到張公館門外。劉英傑已經通知巡捕房來車,正在等候的時候,卻看見賀昇在阮鶴齡的陪同下,緩步走出了張公館,賀昇的座駕是一輛黑色卡迪拉克,此時正候在公館前。
陳守正略一躊躇,料想四腳蛇手足都被銬住,劉英傑足可一人看守他,於是跑到賀昇麵前,向他深深一躬道:“賀先生,多謝您幫忙。”
賀昇眯起眼睛打量了他一會,和善地一笑道:“沒啥,閑話一句!”說罷,他便鑽進汽車,絕塵而去。
將四腳蛇帶回巡捕房之後,劉英傑便帶著俠義社巡捕出去忙其他工作了。晚上九點整,陳守正準備離開巡捕房時,劉英傑銬了六七個人回來,為首的那個滿臉殺氣,甚是恐怖。
劉英傑道:“這就是邱老大。”
“劉探目,那麼快就抓到了?”陳守正不禁有些乍舌。
劉英傑吩咐手下將這幾個人收監,淡淡一笑道:“也不是我動作快,其實昨天下午你趴在桌子上睡著的時候,我看過法醫鑒定書了。”
陳守正頓時想到鑒定書裏錯亂的頁數,料想便是劉英傑看過了報告,隻是以劉英傑之細心,不太可能弄亂的頁數都不知道整理,想必就是他對那枚刺青看出了端倪,故意放在第一頁,引起自己的注意。
“我見過邱老大與一個紋著癩蛤蟆的男子談話,其模樣很是鬼祟,但是那個男人卻不是我們俠義社的人。”劉英傑喝了一口陳守正遞上的茶水,又道:“鑒定書裏的那枚刺青,更加堅定了我的懷疑,所以我第一時間就去找到了邱老大。他閃爍其詞,又被我發現身上有傷,所以我故意把那枚刺青的圖片放在第一頁,希望你能看見。你反應也很機敏,馬上印刷了許多讓天地社兄弟辨認,所以當賀昇派人來找我的時候,我心裏料到了七八分。”
陳守正問道:“邱老大甘願束手就擒?”
劉英傑笑了笑道:“我勸服了徐龍頭,邱老大不束手就擒又能如何?”神色一肅再道:“好了,稍後我就會連夜審問邱老大,明天一早會將結果呈遞給張老板。小閘北,你累了好幾天了,要不回去休息吧!”
陳守正略一躊躇,劉英傑哈哈哈大笑道:“你是擔心我跑掉嗎?還是張老板讓你看住我?”這句話說中陳守正的心聲,他又不善掩飾,臉色微微有點尷尬。
劉英傑又道:“放心吧,如果我偏幫俠義社,那時候悄悄拿走刺青圖案就好了,料你也查不出癩蛤蟆的真實身份。我既然承諾給張老板一個交代,何必到了現在來搞事,無端得罪這位上海灘大亨呢?”
見劉英傑言辭懇切,陳守正素來覺得他為人正直,所以沒說什麼,隻是笑了笑,然後離開了,選擇相信一個人,有的時候並不需要那麼多解釋的話,因為真誠比什麼都重要。
陳守正離開巡捕房,確實疲累得很,眼看已經午夜,從早上到現在,他的心情大起大落,一直沒有吃過東西,此時正是饑腸轆轆。夥房早就沒了供應,附近的那個點心攤要等到清晨才開始營業,於是陳守正叫上杜侃便沿著馬路,找到了一個開通宵的店,這種店在上海灘可不多見。這家小店名叫“新新飲食店”,杜侃點了一碗豬肝菠菜粥、一份蟹粉小籠,他心急貪吃,一口熱粥下去燙到了嘴,忍不住說道:“這家店也好意思叫新新,人家杭州新新飯店才是好吃,下次我要帶翠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