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守正在吃一碗蟮糊麵,笑道:“說得你好像去吃過似的,那新新飯店專門招待達官顯貴,你去得了嗎?”
杜侃嘿嘿一笑道:“我們肯定有飛黃騰達的一天。”杜侃正夾起一隻小籠,忽然他的手停在半空,原本嬉皮笑臉的麵孔變得凝重起來:“聽。”
“什麼?”陳守正有些不解。
杜侃道:“有人在喊救命,你聽不到嗎?”
陳守正大吃一驚,他放下筷子,大步流星的走到門外,果然在寒冷的冬夜裏,隱約有女子的呼救聲傳來。陳守正的麵前是華龍路往南,那裏有一片密集的居民區,呼救聲就是從其中某一間屋子裏傳出。兩人快步往聲音的方向跑去,杜侃怒道:“明明有人在叫救命,周圍的鄰居都好像沒聽見似的,真是過分!”
陳守正苦笑道:“現在這世道,人人自危,不想管閑事也是在情理之中啊。”
說話間,兩人跑到一條弄堂盡頭,最裏頭那間民宅還亮著燈,呼救之聲應該就是從裏麵傳出,隻是此時,聲音減弱,陳守正有種不祥的預感,他也沒耐心拍門,抬腿一腳,頓時把門踹開。眼前的情景讓他驚呆了,隻見不足十平米的廚房裏滿是鮮血,一個披頭散發的婦人手握菜刀,正在追砍一名少女。那女孩邊躲閃、邊呼救,身上血跡斑斑,眼看是體力不支,就要倒下了。
陳守正急忙上前阻攔,他一把抓住婦人的手腕向後一折,本以為這下足以奪下她手中的菜刀,誰知道這婦人如瘋似魔,力氣比男人還要大,一肘敲在陳守正的胸前,疼得他差點岔了氣。那少女漸漸癱軟在地,婦人還要撲過去,陳守正一個掃腿將她撂倒,但那婦人似乎沒了痛覺,躺在遞上還兀自揮舞著菜刀,雙眼發直,嘴角有白沫慢慢往下流。
杜侃抓起一張凳子扔在婦人身上,婦人分不清對象,手中菜刀對著凳子狠狠砍去,居然深深陷在凳腿上,可見用力之大。趁此機會,陳守正翻身將她銬住,婦人還在伸腳亂踢,於是陳守正又在廚房找到一根麻繩將她牢牢捆住。
杜侃上前摸了把少女的脖子,道:“還有氣!”
這時候門外居然站滿了看熱鬧的鄰居,居然還有人警惕地質問他們:“你們是誰?這是怎麼回事?”
陳守正心中有氣,厲聲道:“我們是中央巡捕房便衣探員,我們在華龍路上都聽見了呼救,你們聽不見嗎?為什麼不報警?”
那人囁嚅道:“我們。我們。”
陳守正無意與他們所做糾纏,讓杜侃找了輛自行車速去最近的廣慈醫院叫救護車,自己則暫時守在原地,等待巡捕房同事的到來。暴的婦人逐漸趨向平靜,她突然開始流淚,哭了一會,又開始發呆。
“江家姆媽,是江家姆媽。”看熱鬧的鄰居礙於陳守正,不敢進來,都聚集在門外竊竊私語。
“什麼江家姆媽?”陳守正怕那少女失血過多覺得冷,他又不懂得急救,隻能取了一條棉被輕輕蓋在女孩的身上,隻見那女孩頭上有一道極深的傷口,深可見骨。
一名鄰居解釋道:“這是江家姆媽,那個是她的女兒江玉漱。她平時很寶貝女兒的呀,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呢?”
“江家沒其他人了麼?”陳守正不見江家男人,於是問道。
另外一個鄰居說道:“江家姆媽十幾年前就守寡到現在,靠幫人洗衣服為生,苦也是苦的。”
巡捕房的車和救護車幾乎同時趕到,陳守正讓杜侃陪著江玉漱去了醫院,自己則親自押送婦人到巡捕房。那些個巡捕們自詡見多識廣,可是看到這個滿身都是血、手腳具綁的婦人,又聽說她瘋狂砍殺自己女兒的事,都感到不可思議。
劉英傑還在審問邱老大,幾個拘留室都關著涉嫌織造廠慘案的俠義社弟子,陳守正心想那婦人既沒了武器,手腳又被綁著,反正這裏還有好幾名巡捕值班,索性將她留在公共辦公室裏自己看管。婦人呆坐在長凳上,仔細看來,她大約不過三十多歲,一張臉十分俏麗,隻是白皙的臉蛋上沾染了鮮血,一雙眼睛透亮得駭人,她環顧四周,最終將視線牢牢定在陳守正的身上。
陳守正被她瞧得很不舒服,婦人張了張口,嘶啞著聲音說道:“玉。玉漱。”一滴鮮血從婦人的嘴唇落下,滴在她的腿上,陳守正見她的雙唇都幹裂出了血,便解開她的手銬,倒了一杯熱水給她。
婦人雙手捧著水杯,喃喃自語道:“玉。玉漱。”
陳守正試著問道:“江太太,你是不是不舒服?”
“玉。玉漱。”婦人的口中,仿佛隻會這句話。
“江太太,你為什麼要傷害江小姐?”陳守正又問道。
婦人依舊是喃喃自語,突然她雙手一鬆,玻璃杯落在地上,頓時地上都是玻璃碎片,熱水濺了出來。陳守正皺皺眉頭,就在他轉身找掃帚和簸箕準備清理玻璃碎片的時候,聽到一個巡捕的驚呼,陳守正條件發射的馬上轉身,可是還是為時已晚,隻見那婦人彎腰拾起了一塊較大的碎片,將玻璃深深地紮進了自己的脖子。玻璃割斷了她的大動脈,陳守正首次見識到了什麼叫“血流如注”,前後不過數秒,婦人渾身被鮮血浸透,宛如穿了一件血衣。
“玉。玉漱。”這是婦人留在這世界上的最後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