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兩行清淚(1 / 3)

":" 這時候,劉英傑剛和邱老大談妥,如釋重負地從審訊室出來,見此情景,頓時愣住了。巡捕房醫務室的值班醫生聞訊趕過來,看到這婦人滿身都是鮮血,上前檢查了一下,直搖頭道救不活了。

本來邱老大已經承認,說是自己看不慣張百川在法租界橫行霸道,又刻意排擠巡捕房裏的俠義社兄弟,想要趁著他與法國人爭奪開廠權之機,利用天地社棄徒癩蛤蟆在織造廠製造血案,嫁禍給張百川。可這麼一來,張百川搖身一變成了受害者,同時賀昇又願意私人掏腰包,出錢補償那些在血案中慘死的工人。這樣的處理結果會讓總巡威爾遜很滿意,剛剛誇了張百川沒幾句,豈料法租界又發生這樣一起怪案,可真是好事兒不成雙,壞事成一排啊。

更加麻煩的是,有嗅覺靈敏的記者獲知此案,馬上去了江玉漱居住的裏弄采訪,拚湊了一個離奇故事出來,還加班加點的連夜刊印發行。自古起,母親就是無私奉獻的代名詞,如今在法租界居然發生母親想要殺死親女這種有悖人倫的惡性案件,看到報紙之後,法國領事親自過問此事,實在令總巡麵上無光,總巡要求巡捕房必須徹查此事,要給公眾一個交代。

張百川感歎今年大約是沒有去燒頭香的緣故,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既然陳守正與杜侃是案件的發現者,就讓他們調查此案,盡快找出事件真相吧。

可是真相哪有那麼容易破解啊,這江家母女沒啥親戚,基本這弄裏的鄰居就是她們的全部社交圈。江太太父母早亡,十七歲嫁給比自己大二十歲的江先生,本以為老夫少妻,至少能得到丈夫的疼愛,誰知婚後三年,四十歲的江先生身患重病逝世,留下不到兩歲的女兒玉漱。江家親戚都嫌棄她克夫,丈夫的疾病又用光了家中的積蓄,江太太隻能依靠幫傭與洗衣服為生。所幸女兒乖巧又懂事,讀書成績也很好,是弄堂裏少有的中學生,今年剛剛高中畢業,正想著去找一份小學教員之類的工作賺錢養家。江太太何以在熬出頭之際做出這種事,周圍鄰居都搖頭說看不懂。但若說她僅僅是發瘋,又為什麼在巡捕房裏念念不忘女兒的名字,隨後又用那樣慘烈的方式自殺?

一整晚,杜侃都在廣慈醫院陪著江玉漱,眼看著急救醫生剪開她的衣服,整個人都如同浸沒在鮮血之中似的,實在是膽戰心驚。等候的間隙,他坐在搶救室外的長椅上,渾身無力,想著要休息一下,一閉上眼睛,腦中就會浮現惡鬼附身一般的江太太手握菜刀,一下又一下地追砍著少女。所以當他得知江太太在巡捕房自殺的時候,沒有半點動容之色,反而覺得死了活該。

陳守正這時趕到了醫院,見杜侃坐在椅子上,上前問道:“江玉漱搶救過來了嗎?”

杜侃低著頭,略有喪氣的道:“醫生說她沒有生命危險了,但是腦袋上那一刀太厲害了,創口很深,現在仍舊昏迷不醒,什麼時候能醒,還是未知之數。”

陳守正又道:“我去看看她,你回宿舍休息一下吧!”

杜侃搖頭道:“我睡不著。”

陳守正微微一笑道:“睡不著也要休息下,一會我來宿舍找你。”頓了頓,又道:“哦,對了,今天我要回閘北,你不是說一起去吃晚飯嗎?嚐嚐翠如的手藝嘛。”

聽到翠如的名字,杜侃眼前一亮道:“前幾天我在真絲大王買了塊料子,我得帶去送給翠如,她肯定會喜歡。”

陳守正一笑道:“你送給我媽,豈不更好。”

廣慈醫院坐落在金神父路上,是法國天主教姚宗李神父創辦的,屬於上海灘最大的一家外科醫院。陳守正找到護士,護士聽說是找昨晚送來的那個少女,不禁對陳守正感歎道:“太嚇人了,那個女孩子嬌嬌怯怯的,凶手怎麼下得去手?還聽說是親媽做的?”

陳守正不想說太多,他隨便應付了幾句,伸手推開病房的門。區區十平米左右的病房內,病床上躺著一個渾身包滿紗布的人,頭上也纏滿了紗布,像個木乃伊一般,隻有嬌小柔弱的身軀讓人覺得這是個女子。讓陳守正有些意外的是,旁邊竟然有個年輕女子正倚窗而立,似乎正瞧著窗外發呆。聽到響聲,她緩緩轉過身來,隻見她留著過肩長發,左右鬢邊各有一枚銀色的發夾束發,顯得她一張臉真有如秋水為神、美玉瑩光。

她穿著一件格子呢短大衣,內裏像是一件中學校服,但式樣又同上海灘的中學校服不太一樣,腳上是一雙咖啡色的皮鞋。這少女看起來和江玉漱差不多年紀,她見陳守正進來,點頭微微一笑,率先開口道:“你好,你也是玉漱的朋友嗎?”

陳守正報以一笑道:“你好,我不是江小姐的朋友。昨晚她。遭遇不幸,我是中央巡捕房的便衣探員,是我同事把她送來醫院的。”

“原來是位巡捕先生呀。”那少女緩步走到江玉漱的窗前,低頭凝視著她,幽幽地道:“謝謝你救了她。玉漱真是個好女孩,又乖巧又溫柔,更難得還很有正義感,我記得那時我們在一起讀書,就數她是個‘出頭鳥’,學校但凡有什麼不公正的規定,第一個出來叫板的一定是她。”少女的嘴邊微微浮起一絲笑容,似在追憶往事,旋即發出一聲歎息。

“小姐你和江玉漱是同學麼?”陳守正饒有興趣的問道。

那少女抬頭向陳守正伸手道:“是,我叫楊寶珠。”

陳守正撞上她晶亮的眼睛,視線落在她伸出的那隻纖細的手上,一時感到有些窘迫,竟不敢去握她的手,有點拘束,隻低頭說道:“我叫陳守正。”

楊寶珠倒是落落大方,她繼續看著江玉漱,歎氣道:“我們是初中同學。後來高中我去了香港念書,剛剛回來,本想著找她聚聚,沒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