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健唱完這首歌,抱歉的笑了笑說道:“讓大家冷場啦,那就來個歡快點的《假行僧》”。
我要從南走到北我還要從白走到黑
我要人們都看到我但不知道我是誰
假如你看我有點累就請你給我倒碗水
假如你已經愛上我就請你吻我的嘴
我有這雙腳我有這雙腿
我有這千山和萬水
我要這所有的所有但不要恨和悔
要愛上我就別怕後悔
總有一天我要遠走高飛
我不想留在一個地方
也不想有人跟隨
我要從南走到北我還要從白走到黑
我要人們都看到我但不知道我是誰
在間奏過門的時候,崔健一一介紹了他帶來的樂手:
領奏吉它——艾迪(馬達加斯加人)、管樂和和聲——劉元、貝斯手——巴拉什(匈牙利人)、鼓手——張永光(三兒)、鍵盤:臧天朔、古箏——王勇、鼓手和和聲——劉效鬆。介紹到的哪個樂手時,哪個樂手就單獨來一段Solo(獨奏)。間奏過後,他又放聲高歌:
我隻想看到你長得美但不想知道你在受罪
我想要得到天上的水但不是你的淚
我不願相信真的有魔鬼也不願與任何人作對
你別想知道我到底是誰也別想看到我的虛偽
嘞嘞——
同樣,剛才還有些壓抑的觀眾再次爆發,大聲合唱,人們在歡快的旋律引導下笑逐顏開,台上台下的氣氛再次熱烈起來。
崔健這三首歌的歌詞在黃誌斌聽來平淡無奇,溫吞如白開水,像是平民百姓的大嘴詞兒,又如鐵凝所言的甩膀子詩,應該入不了北大高材生的法眼。
但就是這些大嘴詞兒、甩膀子詩,在幾個穿著如乞丐、頭發似掃把、嘴臉似鬼魅、癲狂似瘋子的神奇演繹下,讓那些平時溫文爾雅、謹慎拘謹、擅長坐而論道、誰也不鳥誰的天之驕子像是被施了魔法、集體催眠般的瘋狂、宣泄、放縱,被操控、被牽引、被指使如提線木偶而不覺,這是為什麼呢?
他此時也已無心探究,腦海裏隻是麻木地閃過梁實秋對音樂的評價:音樂是最富有侵略性的語言。
唱罷《假行僧》,崔健又說道:“這些都是老歌,今天來的老少爺們,姐妹們,你們有耳福啦,就讓我和我的樂隊最後來首新歌——《快讓我在雪地上撒點野》。”
我光著膀子我迎著風行
跑在那逃出醫院的道路上
別攔著我我也不要衣裳
因為我的病就是沒有感覺
給我點兒肉給我點兒血
換掉我的誌如鋼和毅如鐵
快讓我哭快讓我笑哇
快讓我在這雪地上撒點兒野
咿嘢咿嘢
因為我的病就是沒有感覺
咿嘢咿嘢
快讓我在這雪地上撒點兒野
…….
我沒穿著衣裳我也沒穿著鞋
卻感覺不到西北風的強和烈
我不知道我是走著還是跑著
因為我的病就是沒有感覺
給我點兒刺激大夫老爺
給我點兒愛護士姐姐
快讓我哭要快讓我笑哇
快讓我在這雪地上撒點兒野
咿嘢咿嘢
因為我的病就是沒有感覺
咿嘢咿嘢
快讓我在這雪地上撒點兒野
…….
這首歌令黃誌斌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這樣一首搖滾樂竟然插入中國的傳統樂器古箏。古箏同吉他一樣都是弦樂器,同樣都是撥挑的彈奏方法。但出人意料的是中國古典樂器古箏竟然完全可以像西方樂器吉他一樣揮灑隨性自由的氣質,這讓黃誌斌和台下的觀眾大開眼界。
幾年以後,在首都機場,因天氣原因飛機晚點,黃誌斌枯坐在機場的一間咖啡屋內苦候通知。一個女服務員看他無聊給了他一本《音像世界》雜誌,裏麵就有一篇評論崔健的《快讓我在雪地上撒點兒野》的文章,文章是這樣寫道:
崔健的《快讓我在雪地上撒點兒野》是改革時代初期時而禁錮時而開放的“文化瘧疾”寒熱交替的典型症狀。崔健在歌中唱道:“咿耶,咿耶,因為我的病就是沒有感覺。”凜冽的雪地,在這裏卻變成了對身體和意識的麻痹症的療治。寒冷的刺激,似乎是可以把感官生命從長期政治高壓和僵化的教育體製的束縛中解放出來的興奮劑。雪地撒野,這一矛盾景觀,恰恰把身體的熱與外部環境的冷的衝突充分凸顯出來了。崔健唱出了一代人的政治溫順與文化撒野的矛盾狀態。崔健“快讓我哭/要麼快讓我笑/快讓我在這雪地上撒點兒野”的撒潑打滾也成為那時精神壓抑的社會氛圍下的憤懣的呼喊。
看了這段評論,黃誌斌深以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