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唐突冒犯,實是現在想起來,也覺得自己太過衝動了些。
但是——
腦海中總是會浮現一雙眼睛,在對著我冷笑,裏麵有著濃厚的失望神采,以及……深重的怨毒。
我努力想了很久,卻都記不起來,那究竟是誰的眼睛。
及至見到了眼前這人。
因為看不到他的麵目,所以對他唯一能夠表露情緒的眼睛,便會不自覺地多了幾分的關注。
是以觸動了記憶深處的那根弦。
錚然一聲。
沒有任何遲疑,我就會猜測他是榮靖。
除了榮靖,我好似也再找不到任何一個人,會對我有那樣重的恨意。
是恨意。
或許還夾雜著其他的情感。
但是能夠讓人一下就感知到的,就是恨意。
極濃極重的恨意。
若是他手裏有一把刀,我幾乎都不需要懷疑,他一定會刺進我的胸膛當中。
所以我分明最初時還能篤定眼前此人是榮靖。
可是他在幫我將白子墨趕走了之後,竟什麼話也不說,什麼也不做。
隻拾了白子墨給我的藥丸便走。
這讓我也不禁懷疑起自己來了。
究竟是自己久思所以成了頑疾,還是——
其實他就是有意欺騙我,故意讓我這樣質疑自己?
百思不得其解。
因而我勢必是要一問清楚。
“就隻看一眼,好嗎?”見他久久不應我,哪怕已經覺得他或許就是個啞子,或許真的不是我心中所想的那樣……
可我還是忍不住。
約莫是沒有見過我這樣一個對自己救命恩人糾纏不休的怪人。
麵具男人喉頭微動,最後又在地上寫下了一個“好”字。
算作同意。
在我看清楚那字後,他很快便將痕跡給抹了。
唯恐我多看一眼的樣子。
我現在心中全然隻有他麵具後的真容,哪裏還有心思再去管顧這些?
更遑論——
隻要他將麵具摘了下來,我就一定能夠知道,自己方才的猜測究竟是對是錯。
後續怎樣,他是榮靖與否……
我都不管!
其實也都沒有那麼重要。
因為我忽然記起,榮靖沒有理由做出這樣的事情。
就算是想要戲弄我,他也不該會這樣乖乖配合我的愚蠢行舉。
但是如今箭在弦上。
我主動請求要看人家的真容,到了人家真的同意時候,自己卻怯懦退縮了。
未免也太丟人了些。
我緊抿了唇,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兩步。
呼吸都漸漸收斂了,胸腔裏怦怦直跳,將手給伸了出去,食指已經貼到了那冰冷麵具的邊緣。
手腕卻突然被他捉住。
我一個不防,手指毫無意外地被那鋒利麵緣割傷。
我沒有在意太多,隻是問:“你反悔了?”
卻也不自覺地竟鬆了口氣。
到底,我也沒有那麼大的勇氣,竟然一次次地去辨認我身邊的人,誰才是榮靖。
然而結果意外。
他隻是盯著我瞧了半晌功夫。
雖是春季,但此時太陽也已火辣,我正麵迎著陽光,刺得眼睛生疼。
加之原本就遺留的眼疾,沒有辦法看清楚他的神情。
我微偏了腦袋,將眼輕垂,正欲再次開口,也想順著台階下來。
豈料腕上的力道已經鬆懈。
人現今筆挺地站在我跟前,不卑不亢,等著我自己親去揭開困擾自己的問題。
而我竟在庸人自擾。
真是可笑。
深深吸了口氣後,想到是自己將頭給剃了,如今不洗也是不能夠。
於是一鼓作氣,張大了眼睛,屏住了氣息,將他的麵具一舉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