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前的桌子因他的動作而被掀翻了,上麵放置的一概物什悉數滾落下來。
滿地狼藉。
啞子踉蹌了幾步,好容易站定,十指痛苦地蜷縮起來,緊抓著桌角,指骨泛白。
顯然在極力忍耐著。
“師兄……”
我與謝梅互視一眼,便上前去將啞子兩手製住。
謝梅道:“許是藥的劑量實在有些大,他承受不住,阿洛你別擔心。”
說不擔心是假的。
但我也知道,這種事情,向來隻能聽天命。
於是我回以一個寬慰的笑,答道:“我知道,師兄還是同我將他架到榻上去罷。”
啞子的臉明顯有些扭曲起來。
將臉上傷痕祛除,所要經曆的痛苦,不管是用什麼法子,約莫都不會有太大的變化。
我自己就曾承受過,幾乎是想要立即死去的程度。
所以我才更為擔心。
我將他的手死命按壓住了,在他耳邊道:“你說過你對一個人有所承諾的,如果連這點子疼痛你都無法忍受,那你又要如何去兌現自己的諾言?”
“榮靖也好,啞子也罷,你還有答應過我的事情未了……所以,為了我,忍忍好嗎?”
“……”
也不曉得是為了什麼,看到他的這副樣子,我便忍不住多說幾句。
以至於到了後麵,便是我自己都無從得知自己究竟說了些什麼。
隻記得到了最後,啞子終於開始沉寂。
就在我以為他快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原本被我死壓住的手卻轉而握住了我的。
很是輕柔。
即便我看到了他另一隻手幾乎將拳頭捏碎,攥著我的這隻手卻仍是溫和小心。
我能清晰感覺到那種小心翼翼嗬護的情緒。
似乎是怕我會掙脫,他的力道剛好,不讓我覺得難受,同時卻也限製了我的動作。
便如是注意著他的變化。
直待謝梅看了眼外麵的日頭,騰出一隻手替我抹了額上的汗,道:“時候差不多了,阿洛,你且看著他,我去準備東西。”
我的目光始終落在啞子的臉上。
上麵悉數被藥物裹縛著,根本難以看得出其中到底如何。
也不知道結果會是怎樣。
我默了默,才仰頭對謝梅一笑:“師兄放心去罷,我會照看好他的。”
如今已是到了關鍵時刻。
這些時日以來的所有努力,都隻留在這最後一刻揭曉。
隻單看老天爺到底對我是否還抱有一絲憐憫的心,是否還肯給我丁點兒顧念。
在謝梅淨手來替啞子處理時,我感知到自己的心仿佛下一刻就能跳出胸腔似的。
隻覺得那種希望與恐懼一並襲來時,幾欲把人逼得難以呼吸。
終於——
謝梅收了手,輕拍著我的肩頭,說道:“看吧。”
我垂著腦袋,幾乎沒敢抬頭。
隻那隻裹著我手的大掌,在我的視線之內愈發的明晰起來。
對我如此反應,謝梅也沒強求我。
我問他:“師兄,你告訴我,他是誰?”
謝梅便笑了一聲。
那笑聲裏聽不出他到底什麼意思:“阿洛,我不在乎他是誰,我隻在乎阿洛會不會難過。”
謝梅給我吃了一記定心丸。
他深知我有多愧疚。
從前讓他為我所受的傷,悉數都成為一個個無形的壓迫,在他與榮靖之間,總是會讓我產生萬分糾結的矛盾。
哪怕謝梅已同我坦言自己的釋然。
可是我自己卻沒辦法諒解,同自己和解,說來容易,真正需要做時,才知有多麼的困難。
我扯了一抹笑,也想讓此時的氛圍稍稍輕鬆些。
我笑他:“那我可就得來檢驗一下,師兄在赤國做悠閑王爺的時候,是否將那一身醫術都給忘卻了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