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不公平了。
如此一想,心中的恐懼比之先前尚未確定他身份之時還要來得濃烈。
且這樣的懼意足以讓人恐慌。
因為一切未知。
我無從得知自己死亡的時間,更無從得知我死後的種種。
死亡之所以令人恐懼,就在於生死有命,但命途從何而來,終往何處去,卻無人得知。
因為知道的人已失去言語機會。
而未知的人,正一步步地走來。
“師兄……”思及此,我不安地喚了謝梅一聲。
謝梅臉上憂慮愈重。
他拍著我的腦袋,試圖讓我的情緒穩定下來:“師兄都明白,阿洛隻需要記得,想要去做的事情,便隻管去做,再不濟還有師兄撐著呢。”
語氣故作鬆快,是不願我有更多的心理負擔。
謝梅的種種支持,無疑是讓我最為安心所在。
他可以什麼都不問,隻要我一句話,完全可以拿自己的命去替我一搏。
所以我總是在不斷地向他索求。
不論在這個過程中我有多克製自己的行為,但打小被謝梅養成的習慣,總是凡事都喜歡依賴他仰仗他。
而他也從來沒有一句怨言。
他對我的抱怨,從來都是因為我將自己的心思藏著,因為我不肯讓他替我分擔。
這就是謝梅啊。
想到這裏,我不禁有些想笑起來。
我輕聲道:“我知道,所以我想求師兄一件事。”
“你我之間,向來沒有求這一個字的說法。”謝梅亦察覺到我的情緒變換,顯而易見地鬆了口氣。
我便笑他,說:“我也不過是客氣一說,師兄還真是給個台階就下。”
謝梅忍不住彎了眉眼。
他實在好氣又好笑,最後也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來,隻得無奈道:“阿洛的台階也不是輕易能得到的,怎麼好怪我?”
我倆皆忍俊不禁。
待得氛圍終於稍加融洽後,謝梅方又溫聲問道:“所以阿洛想要作甚麼?”
不是我讓他作甚麼,而是我想要作甚麼。
我想做的,不必我來苦惱,他都可為我舉全力做到。
自然,他也是不願我對他有分毫的隱瞞。
我將自己的打算如實道來:“師兄,幫我一個忙罷,在榮靖的失常症治療好後,在我死後,給他一帖藥,讓他永遠將我忘了。”
“阿洛……”
這一次,換作謝梅哽聲無話了。
我倆麵對良久後,才聽到他帶著驚慌卻又強逼自己冷靜下來的話語:“阿洛不會死,師兄不舍得讓阿洛死,也不會放任阿洛去死。”
篤定得很。
而我相信,謝梅真的能夠為了我去跟死神一搏。
但是這種事情實在太過虛渺不定。
若否,早在發覺我身體的異狀時,依照他的脾性,謝梅就該開始逼迫我接受治療了。
時至今日仍然沒有任何的動作,無非……
無非就是連他也沒有辦法。
我雖然還是有許多的不甘心許多的憾事存在,但終究也能慢慢強迫自己放開了。
我扯了嘴角,笑了笑,嘎聲說道:“嗯,我相信師兄。”
“但是我遲早會死的,早些交代遺言,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在謝梅開口之前,我率先搶道:“等他的失常症治療好後,或許他還會記得我,一年、兩年、三年……甚至是十年,但是我沒有辦法保證,榮靖他會記得我一輩子。”
“師兄,你知道嗎?”我指著自己的心口,說道,“人說精神永存,那人就永不會死去,可是若在幾年後,他便將我給忘了,那所謂的精神永存,其實也就成了一個巨大的謊言。”
我寧願他從一開始就忘了我,也不要故作思念幾年後,將我所有的存在都給徹底抹滅掉。
我承認在這一場不公平的鬥爭中,榮靖占盡了優勢。
所以我接受敗局,就讓他以勝利者的身份永遠存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