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他將那塊墓碑放在腳邊,一雙清冷的眸子凝視著我。
他說:“因為他死了,所以娥娥也不想要活了,是吧?”
雖然是問著我,可他心底一定已有了答案。
一個問題,從來都不是用來探尋真相的,不過隻是一個驗證的手段罷了。
就如他先前與榮治的賭約……
其實他早就應該知道,用我來作賭,榮靖就該必輸無疑。
可他還是賭了。
我禁不住自嘲一笑,直視著他的眼睛,看不出來他到底恢複沒有。
“榮靖。”我出聲喚他,但腳下卻是沒動分寸,“我真是恨不能讓你恢複過來,讓你將所有事情都記起來……”
然後你就會因為對我的死而感到無能為力,對此生再不能將我戲弄於股掌而傷懷。
我選擇將後麵的話吞咽入腹,也並不再去理會那塊墓碑,徑自越過了他,繼續朝前走去。
愛與恨,其實走到今天這一步,早已經不重要了。
我原想將一切都放下,將一切都釋懷。
可每當瞧見榮靖時,心裏卻總是覺得有種難以言喻的情緒泛湧上來,瘋狂叫囂著,讓我殘存的理智被悉數湮沒。
我記得種種,要我全都忘掉,實是為難。
可要我真的對他動手,我承認,我還是狠不下心來。
種種矛盾糾葛纏在一處,時常將我裹得喘不過氣來。
走了一段路後,我聽見背後有腳步聲跟了上來。
我不疑有他,隻道是榮靖自己跟來,所以也未曾回過頭去看,隻抱緊了懷裏瓷壇,一步一步往回走。
“洛娥!”
熟料身後驟然響起一道聲音。
卻不是榮靖的。
我剛待要回身一瞧時,後頸一疼,眼前瞬間陷入黑暗,再無其他的意識。
及至鼻端湧入一股刺鼻難聞的味道,我才受激一下清醒過來。
張眼一瞧,小鳩兒的瓷壇仍在我的邊上好好放著。
我一下放了心。
再舉目四望,果見到了那道清麗身影——我記得那道聲音的主人是誰,所以並不擔憂。
我開口即問:“你要見我,是想問些什麼?”
徐卿文聞言方緩緩轉過身來。
她的眼睛很是漂亮,漂亮得幾乎讓人疑覺裏麵鑲嵌了世間最為珍貴的寶石。
擁有這樣一雙漂亮眼睛,卻要在夜間成為一個盲人。
任是誰都會受不住的。
此際那雙漂亮眼睛一眨,裏麵流露出諷刺的笑。
她啟唇,說:“你以為你很聰明麼?你以為你將所有人的心思都猜得透徹?你以為……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麼?”
說到後麵,徐卿文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從齒縫間擠出字眼來。
我扶著椅子站起來,頸後仍是發疼,便一麵揉著一麵同她道:“師兄希望你不知道。”
“你以為你了解他比我深?”徐卿文突地爆叱一聲。
許是連她自己都沒有料想到自己會有如此反應,是以在話落的瞬間,徐卿文臉上有著顯見的愣怔。
隻是我到底不在意了。
我說:“師兄他自覺虧欠於你,所以選擇還你自由,不管你今後如何選擇,師兄都已經努力做到補償了。”
“他這輩子都償還不了我!”徐卿文才剛壓抑下的情緒複爆發起來,“是他說不會讓夜眠症成為我的困擾的,是他說即便我們不能結發,他亦會此生隻愛我一人……”
謝梅當初會選擇學醫,很大一部分都是因為徐卿文和謝萍萍。
可惜到頭來,謝萍萍身上的毒未解,徐卿文的夜眠症亦是毫無進展,謝梅便永辭於世。
他是醫者,他救得了世上所有的人,解得了世間任何的疑難雜症。
但卻沒辦法救自己愛慕之人,救自己至親,甚至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