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十七沉默著,好半晌都沒有說一句話,蘇斐南淡淡說道,“問他——他從前在京城是做什麼的?”
蘇斐南說這話的時候,季廣一點動作都沒有,顯然他身上的蠱蟲是不會聽命於蘇斐南的。
唯有夏十七開口問話,才能得出效果。
夏十七深深吸了一口氣,待到情緒平和之後,她才道,“你從前在京城是做什麼的?”
季廣寫道,“我是七微堂的一個大夫。”
“你為何要離開京城?”夏十七轉述蘇斐南的話,神色隻追逐著季廣,眸光很是認真,卻顯得冷淡沉默。
晦暗牢籠下,此處不過是個狹窄的小房子,夏十七盡力不讓自己去看牆上的刑具,隻將視線放在季廣身上。而蘇斐南坐在二人身後,他的目光有如實質地從她身上滑過,在她心中蕩開點點漣漪——他究竟想做什麼?
夏十七從未承認過自己懂蘇斐南。此刻她也忍不住走神,目光有些怔忡,季廣飛快抖動了一下身子,抬起的目光中漸漸有了清明。
“十七!”
蘇斐南沉聲喚道。他看出來了,若是夏十七動搖,那麼便控製不住季廣身上的蠱蟲!
夏十七沉下思緒穩住心神,眸光清淡地垂下,低低對季廣道,“你想死嗎?”
季廣本就知道蠱蟲的厲害,被她這麼一威脅,登時心中也亂了幾分,蠱蟲再次翻身而上,牢牢做主他的身子。
他隻得寫道,“有人給了我一大筆銀子,叫我們遠遠離開。”
蘇斐南忽的起身,他步伐略有些沉重,卻並非是被季廣說的話所影響。他步行到夏十七背後,與她錯開半個肩膀的距離,微微俯身去看季廣在宣紙上寫下的字。
夏十七能感覺到他靠近的氣息,鼻尖竄進來他身上特有的檀香,混雜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宛如灼熱的熱龍一下靠近她。
夏十七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蹙著眉心避開蘇斐南的靠近。
蘇斐南一僵,也不知怎的,抬手圈住她的手腕就將她拽了回來。
“你怕什麼?”蘇斐南盯著她,眸光冷厲。
夏十七道,“我不怕。”
她隻是不想靠近他。
蘇斐南會意,越發收緊自己的掌心,緊緊攥著夏十七,將她拉到身側,低低開口,“你別想跑掉,就是到了天涯海角,本王都能將你抓回來。”
夏十七默然,徑直轉向季廣。不消蘇斐南提醒她該問什麼,她也知道自己要問哪個問題。
“給你銀子的人是誰?”
季廣頓了頓,抓著毛筆的手忽然劇烈顫抖起來,那筆尖凝聚的墨汁因為抖動都往四周飛濺,須臾間竟是直接掉在了地上宣紙的上麵,濃烈的墨汁渲染開來,一下弄汙了先前他寫的那些字。
季廣雙手在空中虛虛抓出一個形狀,他的指節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癟下去,清瘦而泛白的手頓時變得枯老幹柴。而他絕望地瞪著夏十七,漸漸地,口鼻都湧出了鮮血。
夏十七神色微變,不顧蘇斐南的桎梏用力甩開他,從布袋中取了一條純黑色的蠱蟲,直接往季廣嘴中一塞。
蠱蟲飛快沿著他的食道一路往下,徑直鑽進了他身體內另一隻蠱蟲寄居的地方,而那隻綠色蠱蟲也爬了出來,氣息奄奄的模樣。
夏十七心神一突,她明白過來季廣體內的蠱蟲有多頑劣了。
腦海中忽然閃過季廣說的“以蠱治蠱”,偏偏她的蠱沒有毒性,壓製不住季廣體內的蠱蟲。可她也不能多塞幾條進去,季廣會死。
就在夏十七也有些亂了陣腳的時候,蘇斐南冷靜的嗓音在她耳畔響起,“讓他死。”
夏十七一怔,蘇斐南竟也瞧出來了,若是非要季廣說出那件事情,他一定會死!而他還是要那個秘密!
她往後望去,卻冷不丁後背靠上一個灼熱的胸膛。而就在此時,她沒想到蘇斐南還是俯身靠在她耳畔的,耳垂一下被他略帶著涼意的薄唇拂過,宛如劈裏啪啦的火花似的飛濺。
夏十七愣了下,紅唇輕扯,淡淡吐出一口氣來。
“不行。”
她做不到。
季廣還不算是罪大惡極。
蘇斐南一手環過她的肩頭,將她牢牢控在懷抱中,極輕淺地低低說道,“若本王告訴你,他在京城時,借著七微堂大夫的名義,玷汙過幾位前來看診的女子和夫人,你可還覺得他無辜?”
末了,他輕輕“嗯?”了一聲,勾起的尾音中有著極深的魅惑撩人。
夏十七仿佛被他的嗓音帶入了一道深淵,影影綽綽的流光在她眼前飛舞,而她卻一步步踩空,眸光漸漸歸於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