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礙於男女有別,以及他身上的諸多傷口,蘇棠未曾擦拭他的身子,隻去院子裏尋了些幹柴,旺了旺有些微弱的火苗。

閑下來後,她便坐在屋內僅有的一張木凳上,目光不知落在何處。

外屋也有一張窄榻,隻是沒有煙火氣兒,陰涼的緊,她不願待。

這一夜,蘇棠便守在火爐旁,看著床榻上的少年,祈禱著他不要發燒發熱。

隻是他定然沒聽到她的祈禱,天邊逐漸泛白時,他的身子開始發起熱來,初時隻是隱隱有些熱,後來身子開始變得灼人,青白的臉頰、甚至全身都泛著一絲不正常的紅。

蘇棠沾了冷水的絹帕在他額頭上換了又換,天亮時,總算沒那麼燙了。

她也鬆了一口氣,然……抓藥便得要銀子。

銀錢。

蘇棠以前從未想過,有一日自己也會為幾鬥金犯愁。

她翻遍了包袱,除了荷包裏剩下的幾塊碎銀,再無其他,唯有……

蘇棠定定望著包袱底下那枚玉簪。

在王府後院這三年,鬱殊命人賞賜過她不少首飾,大多是管家送去的,身後跟著拿著錦盒的丫鬟。

每次,那管家總麵無表情道:“姑娘,今個兒上元,這是王爺給您的琉璃月曇頭麵。”

“姑娘,今個兒中秋,王爺賞您的紅玉嵌珠牡丹釵。”

“姑娘……”

價值連城的頭麵、珠寶、珠釵,都一樣樣送到她的後院來。

他養著她,也從不虧待她,隻是他自個兒從不記得這些罷了。

而他親自送她的,隻有兩個物件:一個玉鐲,一根玉簪。

沒有那些花裏胡哨的金玉點綴,樣式極為簡單。

她猶記得那日,鬱殊罕有的來了後院,並親自交給她一個玉鐲,那玉鐲通體碧綠,晶瑩剔透,他將它扣上她的手腕,道:“今晚,有一場宮宴,隨我入宮吧。”

她未曾多言便去了,甚至去時的馬車上,頭都有些昏昏沉沉,不可置信。

那場宮宴上的事,她已忘得差不多了,卻始終記得,座上的太後望了好幾眼她的手腕。

而玉簪,是在她待在王府的第三年,她生辰那日得到的。

王府管家不知何時知道了這個日子,送來了價值連城的首飾,以及那句鬱殊自己都不知的“王爺祝姑娘生辰安康”。

管家說,首飾是金絲點翠蜻蜓釵。

可當她打開紫檀木盒,裏麵隻有一枚玉簪,上好的白玉,泛著瑩光,沒有任何裝飾。

她第一眼望見便喜愛極了,當即便戴在了發間。

可當夜,鬱殊匆匆而來,身後跟著臉色煞白的管家,鬱殊的神色罕有的焦急,聲音添了陰鷙,緊盯著她:“玉簪呢?”

而後便望見了她發間的玉簪。

他定定望了很久。

她這才知曉,管家弄錯了。

她將玉簪卸下,交給鬱殊。

鬱殊拿著發簪,擦拭了下簪身,卻又在沉默片刻後,上前一步將其親自插入她發間,他說:“玉簪襯你,比旁人好看,戴著吧。”

彼時正值初夏,他身上一陣冷淡的鬆柏清香鑽入她的鼻下,他發間月白色的發帶與她身上月白色的紗裙彼此糾纏。

那一刻,她聽見自己心跳如雷。

所以後來,王府被抄,所有的珠寶首飾都被搜歸時,她獨獨留下了這兩件。

玉鐲她給了在王府陪她三年的錦雲,而玉簪,她終舍不得。

可如今了解了一切,知曉自己不過是旁人的影子之後,這玉簪總帶著幾分諷刺。

靜靜將玉簪攥在手心,蘇棠站起身看著床榻上的少年。

她與鬱殊,沒有蘭因,更談不上絮果。

於鬱殊而言,她似乎也隻是他信手買回的一個物件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