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棠不解,看了眼停下腳步的李阿生,卻見他直直望著前方。

循著他的視線望過去,一抹瘦弱的黑影正站在院落門口,身子細微的顫抖著。

天色太暗,看不清少年的表情,卻能感覺到不同於冬夜的陰冷,如被吐著信子的毒蛇盯上一般。

可眨眼間,那陰冷已消失不見。

“阿鬱?”蘇棠疑惑低喚一聲。

瘦弱的黑影僵硬了一瞬,而後一言未發,咬牙堅持著,轉頭一瘸一拐進了院子。

……

鬱殊養傷的這段日子,是他前半生最為閑適的日子。

沒有拋棄,沒有殺戮,沒有陰謀詭計。

與那些相比,身子上的這點皮肉之痛,不過隔靴搔癢。

他最常做的,便是在心中計算著時日。

小皇帝若想大權在握,勢必要將他的勢力全數鏟除。他雖不知如今朝堂上是何等局麵,但想也知道定是風起雲湧,熱鬧非凡。

他也會想起依依。想到當初穿著月白色紗裙、如籠罩光霧之中的女孩;想到那個穿著錦衣華服、淚眼漣漣央求著他交出權勢的太後。

他卻很少想起靖成王府,那裏於他,不過是個承載野心的居處罷了,更不會想起……當初靖成王府後院那個女子。

她是個影子,是個忠誠的影子。

哪怕……如今是她救了他、照顧著他。

今日之前,他是這般想的。

然,今日,天色將暗時,心思突然開始忐忑起來。

平日裏,她每日天亮便出門而去,留下午時的飯食,天色昏暗前匆忙而歸。

可今日她卻始終未回。

他不會認為她跑了、離開了。他信自己,包括自己識人的本事。

那個叫蘇棠的女子,一看便極為固執。

他躺在床榻,身處一片昏暗,一旁便有她特意留下的蠟燭,他卻半點不想碰,隻讓自己沉浸在漆黑中。

最終還是坐不住了。

她即便未曾離開,可被查到她與他的糾葛,難保不會有性命之憂……

強撐著仍斷的腿,他艱難下了床榻,一瘸一拐走出門去——這段日子,第一次出門。

他告誡自己,隻是因為他想活下去,所以她還不能出事,僅此而已。

每一步如走在刀劍上,腿骨鑽心的痛,他站在門口,看著夜色越發深沉。

終於等到車軲轆吱吱呀呀的聲音響起。

他又看見了什麼?

她和別的“野男人”相伴而歸。

說什麼“心地極好”的李大哥,是欲有所圖才是!

他的忍耐素來強大,今日竟忍不下了,轉身便進了院落。

直到踉蹌的在水井旁站穩,鬱殊後背才陡然升起一層冷汗。

他在做什麼?他隻是突然變成了少年的身子,內裏卻並非少年,作甚做些置氣的事?太不像他了……

“阿鬱,你怎的出來了?”身後,蘇棠的聲音響起。

鬱殊心底陡然煩躁,死死咬著牙根,未曾理會,強撐著走進屋內。

外麵一陣窸窸窣窣的開門關門聲響,想必是那個姓李的野男人將板車送了進來便離開了。

蘇棠一人走了進來,嗓音清淙:“怎麼也不點上蠟燭。”說著拿出火折子,點上桌上燭火,卻被近在眼前的人影嚇了一跳。

阿鬱就站在她身前不遠處,個頭已經與她差不多高了,雙眸微眯掩住了幾分光華,麵無表情臉色煞白,額頭上一層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