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此以往,那些做生意的個體戶被罰苦了!一天罰罰幾十塊。生意不好的,從早到晚賺的錢,還不夠罰泡尿的。幹脆,就換個方式偷襲,用塑料兜兒或者自己吃完飯的快餐盒,偷偷地躲在櫃台後邊或衣架下邊,迅速一來,再偷偷地送到垃圾箱裏。更有精明者,用一隻大漏鬥,下接塑料管,長長的塑料管一直通到下水道,尿吧!神不知,鬼不覺!這樣做,既抓不住人,又罰不著錢。最後,不堪肮髒的還是這條街。
久而久之,這個令人頭疼的難題,那些整天忙得宵衣旰食、席不暇暖的城市父母官們,沒有發現,卻被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娘們“爆米花”發現了。
“爆米花”離開雪蓮公司,先在天雲街擺地攤賣鞋,擺地攤就是人苦點,一天到晚,曬熱頭吃冷飯,風裹沙子難睜眼,有時,一天被城管攆四五個地方。苦是苦,錢倒是沒少賺,每天晚上回家倒下錢兜數數,收入超過葛榮舉的收入。兩年下來,除了買電腦、供孩子上學用,再扣除自己在天雲街隨地大小便被罰掉的錢,她在銀行裏存了一萬多。
一天,“爆米花”收了服裝攤回家,就跟葛榮舉說,說她瞅好久了,瞅住一個發財的機會,說她要發財了!
葛榮舉不以為然,因為他從來沒想過她能發財。
“爆米花”大聲說:“哎!我問你,我要發財了,你信不信?”
葛榮舉笑笑,說:“我們這樣的人是發財的人嗎?”
“爆米花”認真說:“為什麼不是?我問你想不想發財?”
葛榮舉又笑笑:“你今天怎麼啦?準備搶銀行啊?瘋話!”
“誰搶銀行?我說天雲街有一項好頂好的項目可以開發。這項目,無須原料供應,又不愁產品銷路,隻須一次性投資,不動手,不動腿,一個月可以淨進八千到一萬,比在‘雪蓮’掙的還要多,可說是一本萬利!”
葛榮舉聽她說完,來詞了,罵她頭腦發熱!異想天開!白日做夢!天上掉餡餅!人家吃飽撐的,你沒吃飽也撐!簡直說瘋話!一口氣把她能聽懂的詞,全用上了,最後又補上一句最通俗的歇後語,半夜裏上花轎——想得美!
“爆米花”愣眼對葛榮舉丈夫看,乖乖!到底是個葛榮舉,一口氣說出這麼多詞,太有才了!有才歸有才,她不能聽他完全否定她的想法。說:“我一點也沒撐。我一點也不瘋。我倒覺得你有點呆,多少還認識些字,有些迂,除了知道襠裏球撐褲子了,想起老婆,別的,連饑飽都沒感覺。你這球字咋識的?咋沒一點發展眼光哩?你看哈,在天雲街東南角上,建一座衝水廁所,每人每次收三角錢,一天五百人,就是一百五十塊,一個月下來,就是五六千。若是節假日,人更多。人多,收錢不就更多?要是有資金,跟人家廣州學,廁所上層,再開個浴室、桑拿什麼的。這樣,一個月下來,可就不是萬兒八千了!這話瘋不瘋?
葛榮舉聽完,捧捧眼鏡,有點吃驚,這個小媳婦,到城裏來才這會工夫,就想改造城市?就連當了兩屆的女副市長,恐怕也不一定想到這些哩。嗯,有個性!有個性!再一想,普通婦女在城裏開廁所,世界上都沒聽說過,能行嗎?
“爆米花”一聽更生氣,什麼行馬行驢的?世界上沒有過的事,咱中國就不能有?咱中國古時候的人能造萬長城,世界上有過嗎?咱團場王二撂子,一杆子摔出兩對龍鳳胎,世界上有過嗎?我看你怪崇洋媚外哩。現在的中國,現在的中國人,能跟三十年前比嗎?我到城裏一看,咱中國發展簡直太快了!就說我們這個小城市,以前什麼樣?就跟小集鎮差不多。現在呢?電視裏放出來,媽也!就跟香港一樣氣派!你呀,吃飯不長肉不說,還不長見識。別的不說,單天雲街上那一座座高樓,放過去,沒五十年建不起來知道不?現在呢?三四年就建一條大街哎!你是身在林子不知林子大呀!看樣子,我還得跟你這個政工幹部上上課呢!哎我說,你識字比我多,肚子裏挺能出詞兒,我西瓜大的字不識幾個,請你替我給城建局寫個報告,再向政府要五十萬貸款,批了,咱就幹,到時我給你勞務費。不批拉倒,到頭來,你那兩球,照樣夾在襠裏走你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