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於頭站起來,又要走。
葛榮舉認真了:“於哥,你這就不對了,別說咱倆曾經是一條路上的老鄉,就當我們不認識,你既然到我這兒來了,還要到街上去買飯吃,你這話不是往我臉上打嗎?怪我這些年沒去看你,是不是?”
“不,我是來……”老於頭心裏急著要回去拉魚。
老於頭沒說完,葛榮舉又接過去,說:“怪我怪我,怪我葛榮舉不義,我做檢討,行了吧於哥?”
聽了這話,老於頭隻好又坐下。
老於頭一坐下,葛榮舉很開心,說:“好,這才是老鄉嘛。於哥,你還真別說,你今天來得正好。上午,有個親戚剛剛給我送來條魚,還活,叫丫頭燒了喝酒怎麼樣?咱哥倆,好好敘一敘。今天,我就不讓你走了。”說著,高興地去掀起一邊的澡盆蓋,讓老於頭看魚。
不看則已,老於頭掉頭一看——這不是小徐三狗日的搶走的那條大黃金鯉魚嗎?咋這會到了葛榮舉家了?老於頭的眼,立時全盯在那魚上。臉,立馬就變了色。把手裏沒啃完的西瓜皮,往桌上一扔:“葛榮舉,你也黑了你!?”
葛榮舉一聽,不知自己好好的咋就黑了?掀盆蓋的手,一時就僵在了那兒。問:“你咋啦於哥?”
老於頭氣得手直抖:“你這條魚,是,是搶來的!”
葛榮舉更懵了:“你這是哪來話於哥?我葛榮舉活了四十多,何曾搶過別人的東西?就是剛來的時候,餓得兩眼冒金星,也沒拿過別人的東西呀?”
老於頭不讓他說下去:“別叫我於哥於哥的。我不認識你這個老鄉!”說著,一手抓起地上的破草帽,衝下樓,駕起毛驢車就走。
葛榮舉追下樓來,喊:“你等一等於哥,這到底怎麼回事?”
老於頭狠狠地抽了小毛驢一鞭子,說:“不用問我,你去問稅務所的小徐三!”
西區稅務所的小徐三?對,這魚是小徐三拿來的。給他錢,他不要。說是他星期天自己到水庫捉的。這種黃金鯉魚隻有母親湖才有,是水庫科研所自己研究出來的特有魚種。老於哥一看到這條魚,就氣得那樣,說明這條魚肯定有問題。魚有問題,小徐三就有問題。否則,老於哥不會氣得要把小徐三吃了。冤有頭,債有主,葛榮舉抓起電話要小徐三。
小徐三本是葛榮舉遠房外甥,他那叔伯姐姐早年過世,十一歲,老家人就求葛榮舉把小徐三從口內帶到新疆來上學。讀到初二,學校實在沒法再要他了。葛榮舉就想法把他又弄到市職中,混了張文憑。有了文憑,葛榮舉就跟稅務局的一個老部下說,把小徐三放到了劉家灣農貿市埸稅務所,叫他跑腿收稅。
在菜場收稅,成天跟二道販子接火。吆喝來,吆喝去,不是茄子,就是辣椒,管嚴了,祖宗八代被人家罵完了,管鬆了,那些個體戶,沒一個聽你管。小徐覺得,這樣管下去,也沒意思,就想早些離開稅務所,不想再吃這碗紅臉飯。前天,聽人說,局裏行政科的一個辦事員調走了,局裏正物色人選。這事,他去找了老舅幾次,他想調到局裏去。可老舅說,這事不容易。不要著急,慢慢來。
今天,穆斯林過年,正好得了一條大魚,小除三就借花獻佛,請老舅再催催調動的事。可他壓根也沒想到,這條黃金魚,會引出這遝麻煩事來。
葛榮舉放下電話,不一會,小徐三就到了。小徐三接到老舅的電話,心裏暗暗高興,想,肯定是調動的事有戲,否則,老舅無事是不會大中午的打電話叫他。
小徐三進了小紅樓,就說:“舅,你沒睡午覺呀?”
葛榮舉哼了一聲,氣衝衝地說:“睡不著。”
小徐三一聽,發現房子裏的氣氛不大對勁,就小心翼翼地坐到電扇前,一邊吹風,看報,一邊聽老舅的動靜。
葛榮舉忽然一拗,從床上坐起來,說:“你說說,上午你給我送來的那條魚,到底是從哪弄來的?安?”
小徐三說:“我捉的呀,咋啦舅?”
“怎啦舅,你他媽好小子,搶老百姓東西,你他媽國民黨!日本鬼子!你老實告訴我,這條魚,是不是你在菜場上拿人家的沒給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