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中浮現荷藹的睡臉。
那是沒有任何表情,像雕像一般的麵孔。
腦中浮現出荷藹的睡姿。
那是就像連呼吸都停止,全然委身於夢中的姿態。那樣充滿寂靜的她突然大叫的模樣——
我在三天後親眼目睹了。
那是無法叢言語形容的音質。
和野獸的咆嘯不同,是銳利且像是割裂般的尖叫。
幾乎連房間的輪廓都為之扭曲。
“小艾?喂!小艾!”
丟下深夜的電視頻道,從起居室衝到寢室,點亮電燈,努力搖晃橫躺著發出怪叫,眼神混沌渙散的荷藹的肩膀。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沒有停歇的,像詛咒般不停在嘴裏念著。抱起荷藹的身體之後,她就像呼應這個動作似地開始抱頭,然後用力抓著頭皮。
“喂!別這樣!”
“好痛,頭好痛好痛喔——!”
不管從哪一種意思來看都很痛吧!充滿血絲的眼珠瞪著空中,白色的泡沫不斷從緊咬的牙根中吐出。
骨頭、肌肉和血管都浮出表麵似的細瘦手腕不停想把我的手給揮開。發絲淩亂,不停狂暴地掙紮。荷藹的手抵到我的臉頰,然後直接用力伸爪往下抓去。一道炙熱的龜裂唰地因應而生。已經不是紅腫程度而是出血狀態了。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冷靜一點!”
聲音無法傳達。我的存在隻讓她更為不耐。
那是我與她之間關係的本質,在某一點上是可以肯定的。
接著則是撕抓眼球周圍想要自殘。我以幾乎要把它捏斷的力量,好不容易才壓製住她那充滿淩駕同年齡女孩力量往臉部抓去的手腕。事到如今,就算把手折斷也在所不惜,不過我的力氣還沒大到那種程度。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荷藹的身體突然彎曲起來。身體還是一樣僵硬,那是彷佛被從身體內部往外溢出的什麼給椎擠所造成的。呻吟,全身冒汗。
“小艾?”
半無意識地,放開了荷藹的手。
而那就像叩下扳機一般——
她當場吐了起來。
四肢抽搐,令人不舒服的聲音伴隨胃液與胃袋裏的東西一同撒在床上,掉落在我的腳與膝蓋上,酸味撲鼻的臭味在房間裏擴散。對於邊哭邊嘔吐的麻由,我連為她拍背安撫的餘裕都沒有,隻能呆看著事情持續下去。
嗆了好幾次,隻要一停下來就繼續嘔吐。從鼻腔裏也流了出來,似乎要喘不過氣來地翻出白眼,但是仍吐不盡似的維持前傾的姿勢。
荷藹沒有抬頭,就這麼趴著,臉浸在泡了胃液的床單上。我總算能把荷藹的身體抱起,輕輕擦拭她衰弱的臉蛋,將她擁入懷中。“不要緊了。”
對肩膀上下起伏呼吸著的麻由,說著沒有意義的話。
“這裏隻有我和小麻。會欺負小麻的人已經被我殺掉了。所以,已經不要緊了。”
拍了拍背部,荷藹又吐了一些東西出來。沾在脖子上溫溫的液體引起雞皮疙瘩。但是卻不覺得惡心,也不會想放開她。
這次則換成荷藹抓住了我的手。
沒有好好修剪過的指甲刺到血管裏,讓人誤以為就要這樣刺穿動脈了。
“不要這樣——”
荷藹對某人這麼說道。心裏有數的人選大概有幾個。
荷藹看到了什麼。
荷藹感覺到了什麼。
而那些都一定,與我共有著一層聯係。
這樣的狀態維持了一小時。荷藹顫抖著身體,持續捏住我的手。手已經開始瘀血,由內部產生組織壞死前會形成的黑色片狀物。
即便如此,若這樣能讓荷藹恢複鎮靜,根本不成問題。
“阿文,阿文……”
“不要緊了。”
擦去荷藹額上的汗,重複了幾百次的平淡台詞又從嘴裏流出:
“臉頰,有傷,怎麼了,血流出來了,痛嗎?”
單一詞彙的語調指著我刺痛的臉頰。
“啊啊,這個是剛剛被樹枝刮到的。”
“啊,這樣啊,是這樣啊,痛嗎?”
指尖觸上傷口。總之先結束這個話題,往下一個話題前進。
“先不管這個,小艾,有從醫生那裏拿到的藥藥嗎?”
故意使用說給小孩子聽的語調。荷藹用力地搖了搖頭。“那為什麼沒有去醫生那邊呢?”
“因…因為因為,討厭那個人。老是跟我說一堆謊話,所以討厭。”
這就是說也討厭我吧,荷藹。唉,這種事我是無所謂啦——沒辦法,隻好拿出我平時常備的藥給她吃。
“等一下,我去拿藥過來,你在這裏等……”
“不,不要不要不要,我也要去,要和阿文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