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在離開之前,我小心地打開臥室的木門。昏暗的房間裏果然還是兀自飄蕩著那股萬人嫌惡的臭味。用手掌蓋住鼻子,發現鼻血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了。進入房間。
兩人在房間裏的一隅依偎橫睡。翟浩就像在保護翟羽似的,抱著她睡得正熟。翟羽則像在曬太陽的貓咪般蜷成一團。
「……哦——」
這真是令人不禁想要微笑,但是臉部的線條沒有一絲動搖。沒有遇到特定的事,是不會出現一絲鬆弛的。當然,前提是遇到快樂的事才可能笑。
先走出臥室,朝著還沒有進入過,應該是荷藹寢室的房間走去。穿過走廊推開那扇門,這次遇到的不是想塞住鼻孔而是想遮住眼睛的慘狀。教科書堆積在地板上,床單卷成一團被丟在一旁。桌上擺滿女孩子喜歡的各種流行小物和擺飾,但是沒有一樣有發揮其功能。而因為荷藹完全不讀任何書籍的關係,沒有雜誌或書本散亂的場景,連書架都沒有。
歎息著避開教科書打開衣櫥。裏麵的衣服也是,每一件都滿是皺褶,雜亂地塞在一起。從荷藹的便服裏挖出一塊外觀破舊的毛毯。撣掉積了一層的薄灰,然後把毛毯夾在腋下退出房間。
“臥室沒有亂成一團的原因,果然還是因為沒在用啊……”
名為臥室,卻沒有在此住過的感覺。邊為自己無聊的想法感到訝然,回到了臥室。抖開毛毯正想往兩人身上蓋去時,翟羽的一雙狐狸眼有了反應。
“……又沒人說要這種東西。”
還在做夢似的翟羽半睜著眼,視線往上看著我。
“我才不屑綁架犯的施舍……”
連施舍這麼難的字都會啊!你真的是小學生嗎?
和昨天的晚餐不同,由於不是直接訴諸生理上的需求,所以展現拒絕的意誌嗎?不過——“很遺憾,現在隻有綁架犯會施舍給你,所以就乖乖接受吧!”
把毛毯蓋上。臉被毛毯遮住半邊的翟羽,透過毛毯口齒不清地傳送著無力的抗議——“就跟你說不要了。”
“如果依你的意見,最後你哥哥說不定也會感冒。這樣也無所謂嗎?”
翟羽沉默了一會兒,眼神上下遊移了一陣子,最後還是潛入毛毯中。把這當作消極的肯定,我也打算離開房間。
“謝謝…………”
昆蟲拍打翅膀般的微弱音調。以當事者來說可能是不想讓對方聽到的自言自語也說不定。不過在這種鄉下早晨獨有的寂靜中,這樣的音量或許是剛剛好。
“……我是說昨天的事。翟浩要我一定要說所以才講的……”
聽起來像藉口,而且是事後附加的那種。在嘴裏呢喃著“不客氣”,我走出了房間。
仿佛初次感受到似的,獲得一種因偽善的舉動而生的滿足感。
早餐在「來,啊——」以及「還你一個啊——」的互相喂食中度過。就像一般笨蛋情侶準備走出房間的同時,荷藹隱藏了幼稚的一麵。貫徹昨日的那份寡言、無表情的模樣,在我身旁以冷淡的態度走著。一邊想著——從賓館裏走出來的不倫戀人是否也是這個樣子——同時也理解到,這是荷藹在這個世界的處世之術,因此我也努力的以無言狀態上學。不過,在爬樓梯的時候,代替扶手的功用向她借出了我的手。
就這樣到了學校的教室,荷藹立即直線前往自己的座位,把書包掛在桌子旁,然後上半身往桌子上一趴。那是從正麵與桌子親吻的姿勢。笨蛋情侶的其中一人這麼想著——那種睡姿實在是浪費了荷藹端正秀麗的容姿。
沒有人找她說話。直到放學,荷藹的睡眠都不曾被打擾。從班主任為首到本校的各科教師陣容全都是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投機主義者,因此每個踏上講台的人都對麻由正在睡覺這個事實視若無睹。
午休時叫醒她好嗎?放學時一起出教室好嗎?坐在有一點距離的座位上,支著下巴觀荷藹將身體彎成C字型的睡姿。想東想西的最後,我也效法了老師的投機主義。
荷藹就這樣,一動也不動地睡了一天。
沒有什麼特別值得紀錄的事,就這樣來到了放學時刻。
在一片喧鬧中,確認了發下來的兩張傳單的標題。一張是學生會會訊,另一張則是關於校外教學注意事項的記述。
學生會會訊,是由本校首屈一指心裏有病的一群人主持的學生會發出的印刷品。就是這樣。內容隻有一行關於目前震撼全國殺人事件的警告——「若看到攜帶危險物品的人出沒要小心。」實在很想教訓他們——你們腦袋裏裝的才是危險物品。其他空白處則滿滿紀錄了學生會幹部的思想、流派、豐功偉績等欄位(欄位依階級而大小不同),一言以蔽之就是「愛現專欄」。像那樣的集團,即使我這樣的轉學生也懶得跟他們吵架。把傳單摺成紙飛機丟到垃圾桶。咻——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