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去雙楓鎮是坐這趟車嗎?”憑客車票上的車號,林蔓找到了一輛解放牌57型大客車。

“就這輛,快點快點,要發車了。”一個方臉中年司機催促道。

林蔓連忙上車。嗡嗡的數聲悶響,車子開動了起來。車上兩排雙人座,坐滿了人。行李竹筐布包包裹堆得到處都是。許多晚來的人都隻能或站或蹲,憋屈地擠在過道裏。

“小姑娘,你一個人,這裏有地方坐。”

車頭司機邊上有一小塊空地,上麵盤坐了一個老婦。老婦身穿滿是布丁的淺黃色土布衣裳,懷裏抱了一個正打瞌睡流鼻涕的小男孩。她見林蔓最後一個上車,連個站處也沒有,熱心地喚了一聲,挪動身體騰出了地方。

“婆婆是來上海探親?”林蔓搭話同時,挨靠著老婦坐下來。

老婦點頭:“我丈夫在上海,帶小孫子給他看看。”

林蔓感到奇怪,問老婦怎麼不和丈夫同住在城裏。老婦歎氣,絮絮叨叨地說起了往事。

老婦叫趙紅英,夫家姓王,全名王德生。

王德生早年參加革命,一去杳無音訊。

趙紅英獨自在家撫養兒女,侍奉公婆。即使聽到王德生的死訊,她也從來沒有過改嫁的念頭。

解放後,王德生沒死的消息從上海傳來,趙紅英聞訊帶上兒女上門尋夫。

見到久違的發妻,王德生沒有絲毫的喜悅。他現是政府裏的幹部,已另有了一個妻子。妻子是文工團的文藝主幹,比起皺紋滿麵的趙紅英年輕漂亮許多。相較之下,他自然是更喜歡現在的妻子了。於是,他以兩人包辦婚姻屬封建舊俗不作數的緣故,粗暴地打發了趙紅英回去。

“您公公婆婆呢?難道他連爸媽都不認了?”林蔓聽得滿心不忿,什麼衝破包辦婚姻牢籠啊,分明是男人喜新厭舊。

趙紅英想起委屈事,紅了眼眶:“爸媽他倒是認。後來沒多久,他派人來把他們接走了。我不好再在他們家待著,也隻好帶著孩子回娘家了。”

“孩子他也不要了?”

“怎麼會不要。接爸媽走的時候,他也想連孩子一起帶走,但兩個兒子大了,都不認他,隻有小女兒跟了去。”、

林蔓點頭:“還好您兒子孝順。”

趙紅英欣慰地抹淚:“是啊,兩個兒子現在都成家了。這不,一個已經當了爸爸,我就帶了孩子來給他爺爺看。”

說罷,趙紅英從懷裏掏出張黑白相片,撫著相片裏的一個紮麻花辮的女孩,不舍地看了又看。林蔓明白了,老人家來上海,一定是更想探望不在身邊的小女兒!

客車中途停了幾站,上車的人越來越多,擠得車廂滿滿登登。每回一次劇烈顛簸,車上的人都會被晃得人仰馬翻。

孫子暈車,哭鬧不停。趙紅英一會兒護著懷裏的孫子,一會兒攬緊身側行李,忙得焦頭爛額。林蔓幫著扶住行李,讓趙紅英得以騰出精力哄孩子。孩子終於不吵鬧了,再次睡熟了過去。

趙紅英感謝林蔓的幫忙。林蔓生怕吵醒孩子,壓低了聲音與趙紅英說話。兩人一路閑談,時間過得很快,轉眼三四個鍾頭過去了,客車開進雙楓鎮。

明亮的車窗外,盡是一片低矮房屋,街道狹窄,麵黃肌瘦的行人稀稀落落,少數幾輛馬車沿街邊駛過,車上坐著身穿藍色薄襖的趕車人。

在郵政儲蓄所的站點前,林蔓下了車。

“姑娘,你想去哪兒,我載你一程!”趙紅英也在同站下車,林蔓幫她把行李推上了馬路對麵的拖拉機。開拖拉機的男人瘦長臉,操著一口鄉音喊趙紅英“大姑”。

林蔓搖頭,衝車上人揮手道別:“不用了,路不遠,我自己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