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段(1 / 3)

在內,誰都無能為力。可雖然如此,既然已經生而為人,便不得不繼續麵對這一切。

枯幹的白色巨樹將手臂一般的樹枝直直伸向黑暗的天空,等待著我的到來。一個月前懸掛過少女的這棵樹,悄無聲息地佇立在開闊地的中心。

我在樹根邊坐下,雙手捂住臉,默默地回想著那個在我所坐的地方結束了自己生命的少女的事。我們住在同一所醫院的屋簷下,懷著同樣的酸楚,夢著同樣的死亡。活著是一件多麼辛苦的事啊。在化作花朵之前,她那顫動的靈魂在想些什麼呢?她為什麼會選擇死亡、她的選擇又是不是正確呢?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也許和那個名叫三上的男子有關吧。我唯一能理解的是,美崎也懷著沉重的辛酸,也被“死”緊緊地纏著啊。

我想起了在這裏第一次聽到的美崎哼唱的旋律。仿佛她正在身邊歌唱著似的,我的腦海中清晰地響起了那一曲旋律。

歌啊,如同冰冷夜空一般透明清澈的歌。如此美麗,卻又帶著如此的悲寂。

我在心裏問著美崎。為什麼,為什麼化作了花朵?為什麼,為什麼唱著這曲旋律?是因為對這人世還有依戀麼?然而沒有人回答我。即使回到病房去問那一朵將要凋謝的花,她也不會給我任何答案。也許在她重生的時候,已經將語言的記憶丟失了吧。也許隻有歌唱,才是被神明所準許的唯一一種表達感情的方式吧。

我又回想起在列車事故中逝去的我深愛著的人。戀人柔軟的黑發,和那充滿活力的生命。在那事故之前,在我的心中,整個世界都顯得美妙幸福。那實際上也許是一個辛苦的世界,但那世界有我所愛的人,有愛著我的人。海枯石爛,天荒地老,此情永誌不渝。

可是,卻隻有我活了下來。我所有的幸福的小窩消失了,我所望的幸福的未來也剝奪了。這世間所有的人和所有的事,都是在與我作對啊。

這個世界上,究竟還剩著什麼呢?父母與周圍人的歎息、嘲笑,還能有別的什麼?即使回到故鄉,我又能如何活下去?是我自己離開了家的,是我讓無數人擔心、困惑了的,我能夠忍耐下自己的憤怒與悲傷,跪在母親的麵前祈求她的原諒嗎?

死亡是多麼甜蜜安寧的事啊。上吊的少女,帶著那樣沉重的悲傷,為她自己做出了正確的選擇。我也不願再忍受下去了。

我的頭中生出沉重的鐵塊,那是苦惱與迷惑的固體。又硬、又燙、又重。從脖子到頭頂,全都火熱火熱地突突跳著作痛。我想把頭蓋骨中的鐵塊取走,可是被骨頭擋著,隻有用指甲不斷徒勞地搔著自己的頭頂。

有人是用手槍自殺的。想自殺的話,隻要對準自己的太陽穴扣動扳機就行了。但是也有人說,“把槍口對著太陽穴其實並不好,有可能自殺不成功。如果真的想死,最好的做法應該是把搶插到喉嚨裏麵。”

我很厭惡那些帶著洋洋自得的口吻談論這種話題的人。他們是對所有以手槍自殺者的褻瀆,是全然不知道自殺者的痛苦的人。

他們不知道,難以承受的苦悶並不在喉嚨裏。它是在頭蓋骨裏。用手槍自殺的人,求死並不是他們的目的,他們想要的是僅僅是用子彈這個神醫去醫治自己頭腦中的苦悶所凝結成的沉重的鐵塊。是的,我確信這一點。我不想射擊喉嚨之類的地方。我不是要尋求瞬間的死亡。

誰能給我一把手槍就好了。令人絕望的壓力壓垮了我。我拚命搔著我的頭,連頭皮抓破了都不停手,血和掉落的頭發嵌在指甲縫裏。

突然,我的手腕被什麼人抓住了。我以為大樹之下隻有我一個人,但是我錯了。黑漆漆的林中小路上,春樹和中川拿著手電筒站在樹下。按住我身體的正是這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