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一直沒有回來,我們就出來找你了。”
春樹的目光中帶著責備,然而臉上的表情也很悲傷,像是快要哭了一樣。
“有件事情要交給你去做。你要帶著美崎一起走。”
我不明白春樹的意思,轉過頭看了看中川的臉。
“我們兩個商量過了。要讓你把美崎種到她自己故鄉的院子裏去。”
春樹和中川希望能在少女枯萎之前帶她回到自己的故鄉,從那個她曾經和她的母親手牽著手站過的地方,讓她再看一次自己故鄉的景色。
“我們不能走得太遠,但是你……”
我在回故鄉的途中,說不定可以路過少女的家。
好吧,那麼就讓我再活一些時間吧。我要把她送回去。在美崎迎來第二次死亡之前,我要把她種回到故鄉的土地。
這是我在人世間最後的任務。
出院的那一天,趁著裏美還沒來的時候,我開始收拾身邊的東西。故鄉離這裏很遠,即使有車,也要在路上用掉整整一個晚上的時間。
我收拾著病床周圍的東西。本來很小的地方,把自己的東西都收起來之後,便顯得很空曠了。
“終於通風了啊。”
春樹看著我那張空空蕩蕩的床,似乎很寂寞地說。
裏美應該在傍晚時分過來,然而直到過了黃昏她才來到醫院。住院樓的前麵種著一排樹,樹前麵是一個小小的廣場。一輛黑漆的車停在那裏,司機坐在裏麵,裏美站在車旁喊我出去。同病房的兩個人和相原護士一同把我送出來。
太陽已經落山了,隻有車燈和醫院裏的燈光亮著。我把裝著衣服的包放到汽車的後備箱裏。
“這個。”
中川把抱著的花盆遞給我。那是歌唱的少女的盆栽。花盆周圍用白紙裹著,美崎的頭也遮在白紙下麵,從旁邊很難看見。
我接過花盆,裏美注視著我的動作。
“做個紀念。”
裏美意興闌珊地點點頭,打開了汽車後座的車門。
我和送行的三個人簡單道了別。不想多說什麼。想再見的話,總會有機會再見。我看著中川和春樹意味深長的眼神,心領神會地點點頭。
我抱著遮起來的花盆,坐到了汽車的後排座位上。裏美隨著我進來,坐在我的旁邊。上了年紀的司機發動了汽車,臨開走的時候,我回過頭望著我住過的病房的窗戶,透過汽車的後窗,能看見它模糊的影子。對於我而言,那是浸染著悲哀的木箱,不知道有多少人在那裏麵渡過了一個又一個不眠之夜。黑暗中,孤獨感油然而生。很快窗戶看不見了,中川和春樹的身影也消失了。我們開出了醫院,汽車開著車燈,在夜晚的道路上奔馳。
裹著花盆的白紙並沒有把花完全遮住,在上方留著開口。從開口往下看,可以看到美崎小小的臉龐。隨著汽車的顛簸,細細的莖稈也在搖擺,讓人擔心她能不能承受的了這麼激烈的震蕩。此時的她愈發虛弱,早已經不再哼唱了,車廂裏隻有發動機的聲音。
若是被鄰座的裏美看到她就麻煩了,我這樣想著,把花盆放到了我和車門之間,這樣就可以擋住花盆不讓裏美看到了。
“你還是老老實實坐上車了啊。我還以為你一直都討厭回家的。”
裏美開口說。她似乎對我突然轉變了態度而疑惑。那種含沙射影的口氣,不知怎麼讓我想起了我的母親。
“你的口氣很象我母親啊。明明沒有血緣關係,這倒是很奇怪了。”
司機沒有加入我們的對話,隻是握著方向盤看著前麵的路。醫院設在山腳,汽車沿著山麓開了一段時間。路邊的民家窗戶裏泄出來的光線,從黑暗的窗戶外麵閃過。汽車連接穿過幾個村落,開過鬱鬱蔥蔥的森林,來到長著一片蘋果林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