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都去上香的人是陳如雪。

在這個名節比生命還重要的世界裡,失去了名節隻會讓陳如雪生不如死。

可陳湘榆卻在書中寫出了那樣的情節。

而陳如雪在聽到得知陳湘榆的消息的那一瞬,眸子中所流露出來的並不是關心與擔憂,而是慌亂。雖然那絲慌亂稍縱即逝,可皇甫楠卻看到了。

陳如雪似乎是感覺到皇甫楠的注視,抬眼看向她,「皇甫姑娘?」

皇甫楠回神,狀似隨意地問道:「如今有了大姑娘的消息,錢府可曾派人前來詢問?」畢竟,如果陳湘榆沒有失蹤,那她如今已經是錢府的孫長媳了。

陳如雪一怔,隨即回道:「姐姐許久沒有下落,如今雖然還是下落不明,但好歹是有了消息。隻是——」她一頓,咬了咬下唇,「隻是如今姐姐被不知名的男子擄走,也不知會有怎樣的風言風語,我擔心她與錢府的婚約——」說著說著,她就停了下來沒有再往下說,眉目間是掩不住的憂心忡忡。

一直在旁邊陪著的丁月華聞言,忍不住說道:「如雪,你如今也是泥菩薩過江,多想無益。」

皇甫楠聞言,安撫說道:「二姑娘且放寬心,開封府的人,自會全力護二姑娘周全。」

丁月華卻沒有理會皇甫楠,隻與陳如雪說道:「你為你姐姐的婚事擔憂,她卻沒你這麼好心。居然在書中詛咒自個兒的妹妹被綁匪玷汙,其心可誅。」

皇甫楠抬眼看向丁月華,丁月華此時恰好與皇甫楠的目光對上,不由得愣了一下。

皇甫楠不論是在什麼地方,都表現得很溫和,即便有時候言辭上噎人了些,也總是一副不自知的模樣。而適才她對上皇甫楠的目光時,竟覺得此人的目光如同黑夜裡的寒星一般,讓人有種透心的涼。

丁月華還在怔愣間,便聽到皇甫楠的聲音在她耳旁響起——

「空穴來風,事必有因。丁姑娘若是不知事情來龍去脈,又何從判斷旁人其心可誅?」

丁月華反應過來,隨即冷笑,「我確實不知事情的來龍去脈,但自幼便耳聞長兄如父,長姐如母。不論怎樣,長兄也好,長姐也罷,對弟弟妹妹向來都是愛護有加的。像湘榆姐姐這般別出心思的,我倒是頭一回聽聞。」

皇甫楠瞥了丁月華一眼,臉上神情不變,並沒有再搭腔。

丁月華心裡頭有些懊惱,她並非有意要跟皇甫楠槓上,隻是剛才皇甫楠所言聽起來便是含沙射影,讓她心中十分不舒服,又驀地想起展昭對皇甫楠有意無意的關注,便一時沒有忍住頂了回去。

張龍趙虎見狀,麵麵相覷。

他們都是粗人,弄不明白這些姑娘家的心思,但丁月華適才言辭中那麼明顯衝著皇甫楠而去的諷刺意味,他們還是聽得出來的。

兩個粗人此時不知是怎麼弄的,忽然就福靈心至,明白丁月華是因為展護衛的事情遷怒了。然而說起來,他們四姑娘多無辜啊,莫非就因為她是開封府眾人中唯一的姑娘,便活該當展護衛擋爛桃花的靶子麼?

於是粗線條的漢子趙虎忍不住了,說道:「哎哎,丁姑娘,一碼歸一碼,我家四姑娘說的可是在情在理,您可不能因為展護衛便不分青紅皂白地與她爭論不休。」剛剛的福靈心至,頂多也隻是夠他理解丁月華的那句話是衝著誰去的而已。

趙虎的話一出,在場的幾個人都愣住了。

張龍忍不住舉起爪子摀住眼,真是沒眼看了,趙虎弟弟,你別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第35章 孽世緣(十)

趙虎一席話,驚醒夢中人。

皇甫楠這才反應過來,原來自己是無辜躺槍。她眨了眨眼,一副「剛才風太大,趙虎大哥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的模樣,若無其事地朝陳如雪說道:「二姑娘,我想再去大姑娘的湘竹館看一看,可以嗎?」

陳如雪這才恍然初醒,連忙點了點頭,「當、當然可以。」說著,連忙將還愣在原地的丁月華拖走。

丁月華平時再怎麼爭強好勝,也是正常的爭強好勝,更何況,她並不算是厚臉皮的人。心事被趙虎當眾戳了出來,心中那股難受的勁兒就別提了,以致於她現在看到皇甫楠,都覺得心裡堵得慌,所以被陳如雪帶出院子之後,麵子再也掛不住,說丁母派人前來傳話說想她了,讓她回去丁府,今夜大概不能留在陳府陪陳如雪了。

陳如雪點了點頭,喊來管家安排了馬車送丁月華回去。她目送跟著管家離開的丁月華,轉身與皇甫楠說道:「皇甫姑娘,月華隻是口直心快,並無惡意。」

皇甫楠笑道:「嗯,我曉得。」

陳如雪忍不住又看了皇甫楠一眼,她開始的時候,覺得皇甫楠雖然是開封府的人,心思可能比男人細膩了一些,但從未見她有什麼特別了不起的地方。況且她的拳腳功夫全然不行,別說比丁月華一半,即便是三分之一,都比不上,所以她表麵上雖然對皇甫楠溫柔有禮,可心中總是不以為意。可是經過剛才皇甫楠與丁月華你來我往的兩句話,陳如雪忽然發現自己似乎是少看了這位皇甫姑娘,她總是臉上帶著微微笑,週身的氣場溫和不灼人,似乎能包容各式各樣的人融入其中,可當人不經意進入其中的時候,你卻不曉得自己到底被她看穿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