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站了起來,「怎會與我無關?若我與你說,這全是我計劃的,你是否會更加後悔當日在林中射偏了那砍向我的刀?」
皇甫楠眨了眨眼,答非所問:「體內藏藥是真的?」
少年一怔,看向她。
皇甫楠苦笑,「人至將死,想要死個明白,難道不可以嗎?」
少年看著她半晌,忽然抬手,摘下了蒙臉的黑布。
皇甫楠:「……」她以為方戒已經漂亮得夠讓人感覺不舒服了,卻沒想到眼前這個少年卻是漂亮得讓她想吐。
「我叫何遒,從母姓。我父親,姓薑。」他說到父親時,眸中竟閃過一絲繾綣之意,但瞬間,又充滿了怨恨之情。
父親姓薑?
皇甫楠聞言,目瞪口呆。饒是她自認不是沒見過世麵的人,此時也被心中的想法驚得眸子都睜圓了,「薑中行是你的生父?」
何遒呆了呆,「你知道?」
皇甫楠閉了閉眼,感覺思路有些不做主。她被擄走至今,大概已經快一天了,一天之內,她滴水未沾,粒米未進,又渴又餓,簡直是身心都遭受到巨大的摧殘。她的額頭已經開始有冷汗不斷滲出,聲音已經透出虛弱,她沒有在糾結何遒和薑中行的事情,反而問道:「你們連殺五人都能順利逃脫,下手之前,一定下足了功夫吧?」
小小年紀,就能讓比他年長的人唯他馬首是瞻,這個少年的能耐真是讓人歎為觀止。
何遒冷瞥了她一眼,「好色貪樂之徒,皆是一丘之貉,越是刺激越是喜歡。我摸準他們的心態,讓同伴投其所好與他們玩新鮮的花樣,他們自然是願意跟著走。」
「他們在朝中皆有一席之位,防人之心比常人更重,怎會願意跟你的同伴走?」
何遒微微一笑,俯下`身,手捏著皇甫楠的下巴,雙目與她直勾勾相對,「這些人私下都幹了什麼事情,你知道吧?我們有什麼過錯,為什麼要承受這些?在被人玩膩了之後,便棄若敝屣,誰給他們那樣的權利?我的同伴殺的,皆是他們昔日的主子呢,有什麼人會比曾經承歡於他們身下的人更清楚這些人的弱點?他們是長得沒小時候好看了,嗓音也變了,可總歸也是有那麼一些手段的!」
少年咬牙切齒地說著,手中的力道加重,皇甫楠感覺自己的下巴都快要被捏碎了。
第48章 風月恨(十)
人在逆境之中,時常會說,我命由我不由天。
但當發現自己在現實麵前無能為力的時候,會怎樣?是不是除了認命,就再也沒有別的辦法?
皇甫楠看著眼前的少年,想想如果是自己遇上這樣的事情的反應,忽然之間,即便是被擄到了這麼個破地方,她心中也無法對他苛責半分。
少年猛地放開手,皇甫楠閉眼,頭靠在身後的牆,緩緩調整著自己略顯急促的呼吸。
「何遒,你與她囉嗦什麼?別忘了,她也是官。她是為了命案而來,還傷了嚴哥哥,不殺她,隻會後患無窮!」那個有著公鴨嗓音的少年終於按捺不住,提醒何遒他們該要做的事情。
一滴冷汗從皇甫楠的額際滑落,就連濃密而長的睫毛上,都沾染了濕氣,似乎一眨眼,那睫毛上的水珠就能滴下來一般。
皇甫楠眼睛微闔,似是已經體力不支,說道:「你天生心思敏捷,聰穎無雙,為何要走上這一條路?」
何遒拂袖站了起來,背對著皇甫楠:「你沒有經歷過,當然不會明白。若是人可以選擇自己該要走的路,又怎會有那麼多的離情別怨?我的母親原是薑府的一個侍女,無意失身便有了我。她離開薑府後生下我,卻無力撫養,便將我賣給了鄰村的一戶人家。我五歲之時,那戶人家有了自己的孩子,轉身便將我賣進了薑府,我……」少年的嗓音有些低啞,似乎是找到了一個可以傾訴的人一般,將心中的想法不加掩飾地說了出來,「我寧願那天在林中,你沒有救下我。」
他自從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後,想要殺薑中行的念頭一直無法控製,似乎殺了他,自己心中便能好過些。可薑中行比那些死去的貴族聰明謹慎多了,他從不去風月場所,雖然也會尋找刺激享樂,都場所都隻局限在薑府。那日他好不容易打聽到薑中行將要路過一個人跡頗少的樹林,便計劃好在樹林中將他刺殺。卻沒想到刺殺不成,反倒差點把自己的小命搭上去。但每次午夜夢迴,他心中憤怒鬱結無法排解之時,便又會想,還不如那日死在薑中行侍衛的刀下。人死如燈滅,一切便是一了百了。
皇甫楠有氣無力地笑歎,「可我救了,怎麼辦?」少年瘦高的背影給她一種陰鬱的感覺,
何遒:「既然你救了,就不要怪我下手無情。」
皇甫楠看著眼前的何遒,忽然柔聲說道:「何遒,我將你引薦給南俠展昭吧。」
到此刻,皇甫楠心中已經隱約知道何遒的經歷了,方戒給她的名單上雖然沒有薑中行的名字,但怕且薑中行與那些貴族也是個同道中人。何遒長得這樣好看,他大概已經對人出手了,按照何遒所說的,玩弄過後又棄如敝屣,大概是少年不知怎的又不討他喜歡了,所以便將他趕出薑府。何遒大概是因為對薑中行既有仰慕之情又有恨意,恨意無法解除便轉而組織起那些與他有著一樣經歷的少年殺起人來。他們在殺人的時候,或許並不是心中有多少恨意,而是在想,或許,殺光了這些人,便不會再有人與他有同樣的遭遇,也不會再有無辜的少年被糟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