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碑上的照片是一張我沒見過的,那笑臉跟以往任何一次見他時候都一樣,卻從來沒有這麼讓我悲傷。

往事像黑白的畫麵,重複著我們的身影和笑顏。可現在有誰陪我話當年,滿懷的遺憾和悔恨,為何當時我沒在他身邊。

就像一朵還沒來得及盛開就凋謝的花蕾,幾乎才剛剛做好準備等待迎接未來,未來卻斷線,讓靈魂直接等來了黑暗。

上輩子我一定是犯了很嚴重的罪,才會在這一生都承受這一切常人根本就不會經曆的過程。罪惡重到上帝從來都是對我的禱告無視,無論我在心裏用什麼跟他交換,他也不會讓我的願望得到實現。

所以我恨。

可,此刻,在寒冷的風一吹就能將我眼淚凝固的冬夜裏,手腳都還被不明原因的束縛著,我卻隻是把精力集中在對過去的回憶中無法回過神,也不想回過神。

“你都不在了,以後誰跟我喝酒呢?”

頭抵在他的照片上,黎明就來了。借著第一縷光我才看清楚他今後要躺的地方,這裏又沒有酒又沒有煙,也不會有我們都愛的那些被人摒棄的事情。這裏又冷又無聊,為什麼選擇這裏也不跟我一起呢。

是我動作太慢了,才讓那句沒關係一直憋到最後再也無法說出來了。無論我怎麼努力,也回不到有你的時光。這就是報應,我已明白。

忘了時間,忘了自己,忘了很多我覺得重要的事。直到有個人氣喘籲籲的從草叢的那頭跑過來,我才讓視線重新有了焦點。

“沙…沙陵…”他好像跑了很久,臉都白了,不停的換著氣,腰都直不起。可我隻是冷冷的看著,沒有一絲心疼。

“是你,是你吧。你為什麼這麼邪惡,當初我怎麼就沒有看出來呢。”我的頭還是在墓碑上觸著,淚隨著情緒起伏又開始泛濫。

“沙陵,跟我回去吧。曾叔叔在到處找你。”他身體不好,又跑了很遠,說出這麼一個長句對他來說已經是一種挑戰,可我連站起來打他的力氣都不想使出來。

他蹲下來幫我解開繩子,卻被我一下撞開了。由於長時間沒有進食和運動,這一下讓身體大多數部分都麻木了,可我卻倔強的不肯改變這種狀態。

“你…這惡魔,走開。”我把頭轉到一邊不看他,這個我從頭到尾都看錯了的人在他那張天使的麵孔下有著令人發指的魔鬼本性。

“天啦,沙陵你受傷了。”他又一次想解開我手上的束縛,我雙腳將他踢開了去。

“你,滾。”我感覺身體所剩下的能量不多了,於是挪到墓碑後麵葬著小智身體的地方。

他還試著跟過來,再這麼跟過來。可我已經受夠了。

“淡竹。”我一直閉著眼睛,隻想著和小智更靠近。“你知道麼?”

他隻是輕輕的幫我解開綁了不知多久的結,可他不知道我心上的結是永遠解不開了。本來還想著是不是也像跟小智那樣和他和好,畢竟我還是想聽到他用動人的聲線唱出驚豔的戲曲。可如今,我也許會因為這個人而再也不碰那些我迷戀了很多年的經典。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

他停止了手上的動作,呼吸都聽不見。可這也不能減輕他的罪孽。

耳朵貼著泥土,我能清晰的聽到有腳步聲在靠近,微微睜開眼就看到男人那張焦急的臉。要是這是小梓,該多好啊。

“沙陵,怎麼會弄成這樣的?”他一把抱著我,像那天在劇場時候一樣,雖然知道所有內情也會表現跟什麼都沒聽到過一樣。

濕濕的,他的淚劃過他臉頰流到我臉上,我也沒有試圖想要抹去。雖然努力讓自己的意識清晰的辨別他和小梓有的差別,可心在幾十個小時以前已經融化掉了。

“有空去看看我媽吧,她一直很想你。”

在昏迷前我隻能艱難的說出這句。

他輕輕的摸著我的頭發,眼睛紅紅的看著受了傷的頭皮。過了一會兒,才點頭說好。我像是彌留之際實現了最後願望一般閉上雙眼睡去。

我欠別人的,別人欠我的,都不重要了。因為什麼都來不及了,當時間把生命的意義刻畫的明顯,我才發現,所有的在乎都是過眼雲煙。

第二十六章

起風的那天,我仿佛看見。

你還在身邊,溫柔的笑臉。

和著那些不曾被忘記的從前,一一在眼前浮現。

直到畫麵漸行漸遠,才發現這隻是祭奠,

那個永遠存在我生命的少年。

我夢見自己在一間沒有門窗的房間,四周都是不透氣的牆。坐在畫板前,我重複的畫著人物肖像圖,山水風景,建築物。全部都是我想要的,全部都是黑白的,就連顏料也隻有黑白,無法調出其他色彩。

反反複複,沒有止境。

夢好像很長又好像很短,我幾乎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心情,卻知道不能停。心在麻木和知覺邊緣,因為還能感覺疼。

然後,周圍沒有了光,似乎夢裏也會有晚上。我在看不見的地方,用呼吸感覺方向,繼續畫著有母親的老家房子,憑記憶描繪著香樟樹的樣子,又莫名的想起那串踩的亂七八糟的腳印和被帶走的照片。小梓就出現在了畫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