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廚子目瞪口呆地盯著眼前這個瘦瘦小小的年輕後生,一不留神將煙袋鍋子伸進了嘴裏,燙得他一哆嗦。這小子也太能吃了,差不多有三十多個包子,還有一大碗雞蛋湯,這一會兒工夫已經盆幹碗淨,連個渣子都不剩了,這家夥該不會是餓死鬼投胎吧?
而另一邊柳旭咽下最後一口包子,拍拍肚子,打了個飽嗝,心滿意足地站了起來,對那胖廚子說道:“師傅,手藝不錯,那三鮮餡的比一個肉丸的要好,明天再多蒸幾個。還有,這事別跟別人講,結賬的時候我單獨算給你。”
胖廚子茫然地點點頭,看著柳旭挺著肚子,大搖大擺走出了廚房,再看了看桌子上空了的碗碟,半天沒回過神來,心裏忍不住嘀咕:這麼能吃,好像八百年沒吃飽過似的,到底是人是鬼啊?該不會真的是餓鬼上門了吧?想到這心裏一個激靈,隻覺後背發冷,心裏念叨著明天趕緊去廟裏拜一拜,別讓那些不幹淨的沾上自己。
柳旭吃得太飽,怕夜裏存食不舒服,沒急著上樓,而是在院子裏慢慢走著,走累了,便坐在門檻上,看著天上一彎月牙,發著呆。
那天的景象這幾日一直來來回回在柳旭腦子裏晃蕩,每次想起都膽戰心驚的後怕。長這麼大,她頭一次直麵殺戮,直麵血腥,看著活生生的人突然之間斷手斷腳,鮮血直流,對一個長期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來講,衝擊力實在是太大了。當時她一心想要救楊珞脫離險境也沒顧得上細想,可性命無憂之後,她便忍不住了,驚嚇、惡心一股腦的刺激著她的每根神經,讓她戰栗、嘔吐,停都停不下來。
他一直過得就是這種日子嗎?對比自己他好像完全沒有什麼不良反應,應該是早就習慣了。可是為什麼呢?他明明文武全才,不管是讀書走仕途也好,做個富貴閑人也罷,都好過現在這種生活,為什麼他偏偏選擇這種朝不保夕,刀尖舔血的生活?
他的學問、涵養都是拔尖的,見識、氣度也不是尋常人能比的,想來出身不低,與他相親的的那個丁家小姐是湖州望族之後,若沒有相匹配的家族權勢,人家也不會巴巴的送女兒過來,可若是這樣的出身用得著這般以身犯險嗎?
這樣的生活到底是他自己選的?還是不得已而為之?
柳旭心裏疑問多多,轉瞬卻又緩過神來,拍著額頭自言自語道:“關我什麼事?又不是我讓他選的,你覺得這種日子不好,也許人家就喜歡刺激呢。”
隨後自嘲地笑了笑,上樓回了房間。
就在柳旭的身影完全淹沒在黑暗之後,角落裏一個修長的身形慢慢踱步而出,看了看依舊亮著燈火的廚房,似有所悟,隨即嘴角微微一彎,長長地吐了口氣,壓在心裏的擔憂也隨著消弭而散,今晚應該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天明之後,柳旭洗漱完畢坐在桌前吃早飯,卻被桌上的吃食嚇了一跳,滿滿一桌子的佳肴點心,讓這個接連喝了幾天粥的人看了覺得有些不真實。
柳旭正發愣的時候,楊珞走了進來,看著她的呆樣微微發笑,溫和地說道:“前兩天你身子虛,不敢給你吃得太油膩,昨日見你好得差不多了,就讓廚房多準備了些點心,你嚐嚐看合不合胃口?”
柳旭狐疑地看著楊珞,眼神裏滿是戒備,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你想幹什麼?你要幹什麼?
楊珞被柳旭的表情逗樂,不以為意地說道:“這邊的羊肉不錯,我讓廚房中午給你做個羊肉砂鍋,白切羊肉,還有他們店裏的三鮮包子很好吃,晚上讓他們多蒸幾個給你嚐嚐。”
一聽這話,柳旭瞬時瞪圓了眼睛,昨天晚上一定是被他看見了,倒不是覺得半夜背著人吃東西難堪,而是你在派人監視我,這個老家夥,你現在把我當賊防著嗎?
柳旭頓時氣得火冒三丈,捏得手指嘎嘎直響,心裏告誡自己,忍耐,忍耐,不然隻怕要立刻揮拳打過去了,雖然打不過他,但是把他一張臉抓花還是不成問題。
柳旭抿著唇,沉著臉不吭聲,楊珞當她還是在為之前訓斥她的事生氣,麵上也有些不自在,緩了一刻,吞吞吐吐說道:“那日情況危急,見你不管不顧地衝過來,心裏很是上火,所以說話難免重了些,你心裏不高興也是應該,隻是生氣歸生氣,飯要吃飽,你想吃什麼盡管說來,我去安排,別餓壞了身子。”
柳旭正在氣頭上,忽然聽見楊珞這番說辭,不由一愣,這是向她道歉嗎?抬眼看他,見他神色有些不自然,還帶著幾分尷尬,但是眼神卻很真摯,不似作偽,心中不由一鬆,滿腔的怒氣也漸漸壓了下去,心裏舒坦了幾分。
柳旭生性爽朗,不是那得理不饒人的性子,見他已經給了自己麵子,自不會揪著不放,這事也就到此為止,掀過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