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在季安寺後山的一塊高地上,出現了一處新的墳塋,馮欣蘭便埋葬於此。
在墓地的選擇上,楊珞問過風水師,挑了幾塊地方,最終柳旭選在這裏,除了風水因素之外,還因為站在這裏可以遙望滾滾流逝的長江以及遙遠的北方。柳旭覺得蘭姐姐應該是真心愛過的,哪怕他負了她,心裏的思念也不會減少,既然這樣,就讓她離他近一點吧。
馮欣蘭入土安葬之後,柳旭借口身體不適,先回了房間,餘下的事情就交給了楊珞,待他將所有事項打理完畢後,情不自禁地又去了柳旭那裏。柳旭這幾天的反應很不正常,整個人一點精神都沒有,連日來除了早上在馮欣蘭墳前說了一句話之外,這幾日都是沉默以對,一個字都不肯講,而她說的那句話聽在楊珞耳中,更是五味陳雜,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她說:“蘭姐姐,下輩子你投胎做個男人吧,那樣就沒有人會再傷你、負你了!”
柳旭的房門半掩著,楊珞輕輕一推就開了,隨之便看到柳旭獨坐於桌前借酒消愁。
她手裏拿著一把龍泉窯的青瓷酒壺,剛給自己斟滿一杯,見楊珞站在門口,便說道:“進來吧,陪我喝兩杯。”
楊珞眉頭微皺,走過來坐到她身邊,慢慢飲著杯中酒,一杯還未飲完,柳旭已經連飲了三杯,楊珞見她飲酒毫不節製,伸手拿走了酒壺,勸道:“酒不是這麼喝的,傷身,我去讓人給你煮碗粥,再熬點醒酒湯。”
柳旭已經喝得有些微醺,單手撫著額頭神情慵懶地說道:“喝醉了才好呢,就不用再想這些事了。想一次心就疼一次,我快受不了了。”
楊珞心裏一緊,看向柳旭的目光很是憐惜,說話的語氣更加輕柔:“你還是在自責嗎?這事兒真怪不到你頭上,別給自己再背這些包袱了。”
柳旭卻是搖搖頭,慢慢說道:“其實我們到了這裏之後我就已經猜到事情有些不對了,別說他秦五有沒有這個本事查到我們的行蹤,就算查到了為什麼護衛都沒事,偏偏隻殺了蘭姐姐?他一個馬賊強盜出身的草莽,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心慈手軟?”
柳旭說到這,露出一絲苦笑:“你知道我每天站在佛堂,心裏都在想什麼嗎?我在向佛祖祈求,祈求這件事是秦五幹的,蘭姐姐是受了我的連累才喪命的,這樣我雖然自責,心裏麵卻能好受一點,我實在是不願意相信剛剛還在對我說要一輩子愛她寵她,要幸福一生的人,轉眼之間,就讓人要了她的命,人怎麼可以這麼心狠?對了,也不算狠,至少我還活著,我還要謝謝他,謝謝他對我這個知道內情的人手下留情,沒有讓我也去見閻王,他可真是寬宏大量。”
柳旭說著說著眼淚就流了下來,也不看楊珞,伸手就去拿酒壺,仰頭對著壺嘴猛灌了一陣,喝得太急,壺裏的酒都撒了出來,和眼淚混在一處,浸濕了衣衫,也浸濕了身旁人的心底。
柳旭喝幹了壺中的酒,又去拿放在桌子另一頭的酒壇,楊珞見她喝得醉了,不肯讓她再多喝下去,便伸手攔著,柳旭卻不管不顧地鬧著,楊珞不得已將她圈在了懷裏,低聲哄道:“別難過了,都過去了,一切都會好的。”
柳旭帶著幾分酒意搖搖頭說道:“我沒難過,我早就看透男人了,女人對他們來說就是件衣服,不喜歡了直接扔掉,後麵自然有新衣服讓他挑,哪有什麼真情,真愛?我隻是替蘭姐姐不值,挑來挑去,挑了個沒心的,你說她當初到底看中了他什麼?又得到了什麼?女人,永遠都是最傻的!”
楊珞麵色變得凝重,望著懷中的小丫頭,心裏一陣陣刺痛,那件事給她的傷害果然不是時間能消除掉的,隻怕這些陰影會伴隨著她的一生,隻要提起一次便會折磨她一次,她整天沒心沒肺地胡鬧,到底有幾分是發自真心呢?該不會是一直戴著麵具裝出來的灑脫吧?說起來跟我還真是有些相像呢,我不也是在一直戴著麵具活著嗎?誰又能看透我的內心?
楊珞輕歎口氣,低頭看向懷中人,卻發現小丫頭已經昏昏入睡,嘴巴裏嘟囔著溜出一句話,聲音細小又含糊不清,楊珞也分辨不出是什麼意思,估計也就是些牢騷之語便沒放在心上,將她打橫抱起進了內室,想把她放到床上安睡,卻發現這丫頭緊緊抱住他的腰不撒手,越是用力將她往外推,她越是使勁往他身上靠,讓楊珞尷尬不已。
楊珞見無法將她擺脫,索性由著她去了,坐在床邊讓她睡在自己身上,而她則像個小孩似的,一個勁兒地往他懷裏鑽,仿佛那個地方是世界上最安全最舒適的所在,隻要靠近他,便再也沒有憂愁和苦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