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意探究你的隱私,不過我在想,當初幫你取名的那個人,肯定也是對你懷抱了夢想。名字對一個人而言不僅僅是個代號而已,包括珍貴的回憶在內,都需要被好好對待——」

「赤染契。」

「嗯?」

「想不到你會說出這麽有哲理的話來。」

「嘖,你這家夥一逮住機會就會損我——」

看見平常八風吹不動的人居然也會臉紅,少年忍不住笑了出來。

那一晚,對男人而言印象相當深刻,少年拿起半截樹枝在地上畫了幾下,銀白色的月光穿插著火花在地上躍動,淡淡映出了「雪舟」兩個清秀的字跡。

※        ※        ※

越深入山道,暴雪越盛。撲飛的白色粉晶,打得人睜不開眼睛。

「要不要先找個地方避避?」即便是男人也走得相當勉強,他回頭看見少年張大了嘴,但風聲顯然已經蓋過他的聲音,無論如何,在這條狹隘的山道中,唯一的選擇就隻有前進。再前進幾裏就是白河之關③了,他打定主意,就算雙腿已經失去知覺也要闖出這條風雪之路。

由於過於擔心少年的狀況,男人邊走邊停,就在最後一次回頭之時,他終於下定決心折回去。

「拿著!」一來到麵前,他二話不說將韁繩塞給少年然後迅速解下鬥笠幫他戴上用力綁緊了係繩。

「我不要戴這種東西——」

「不準脫下來!」男人難得板起臉,動手拍開了少年的手。「有時間跟我討價還價,還不如想辦法加快你的腳程吧!」像是擔心少年沒聽清楚似的,他還刻意提高了嗓門。

一路上,男人總是假借觀測地形的名義偷偷留意著少年的狀況,一頂鬥笠雖然起不了什麽作用,但至少能夠擋去部分冰霜。他是個粗人,天生拿吃苦當便飯,可人家不一樣,一張小臉都凍得紅通通的了,顯然是他這個朋友照顧得不夠周到。

日落黃昏前,他們終於過了白河之關。

根據向路人打聽到的情報,最近幾天剛好有人趕集,運氣好的話,或許可以趁機補充一下水糧。

一到平原,風雪便減,沿路也逐漸熱鬧起來,少年嫌鬥笠礙事想拿下,但卻被男人阻止了。

「還是戴著吧!你嫌行李還不夠多嗎?」

少年白了他一眼,就著一身狼狽,隨他晃進了市集。

※        ※        ※

等他到了出羽,就是伸展手腳的時候了。他發誓,一定要讓京都那些人刮目相看!

「發什麽呆?菜都快涼了……」

回過神來,男人正拿著筷子敲著桌麵,少年心虛避開了那雙目光。

「在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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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麽……」

「莫非是因為分手在即,開始有點舍不得我了嗎?」男人托著腮,凝望的眼神教人分不清楚究竟是玩笑話或是認真。

「少自作多情了,當然隻有迫不及待。」少年一邊還以顏色一邊解下鬥笠,就在他準備動筷之際,四周的聲音驀地洶湧而上,他聽見背後那些竊竊私語,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直到將這張小小的飯桌徹底淹沒為止。

「你瞧那個人的眼珠子居然是藍色的耶!」

「可是看他的打扮好像是本國人……」

「胡說!本國人哪有藍眼珠的?」

「誒?該不會是渡海過來的西洋人吧?」

「這可就怪了,西洋人不都長著一頭金毛紅毛嗎?」

「哈哈…原來是這麽一回事……」

「你笑什麽?笑成這副德性?」

「我說…虧他那張臉長得那麽漂亮,原來也不過是個雜種——」

「喂、菜都涼了。」

感覺到肩膀被人用力推了幾下,是誰?

他想抬頭看,可渾身動彈不得,他的耳朵就隻聽得見藍眼珠…西洋人…雜種…雜種……雜種——

原來他是個雜種。

※        ※        ※

庭中的白梅樹被雪打落了葉,五瓣的白梅花碎成了一瓣、兩瓣、三瓣。

男孩蹲在地上拾在手上,一瓣、兩瓣、三瓣。小小的身影乍看之下也像極了含苞待放的白梅花。

「侄少爺的容貌還真是特別——」

「噓。」

「怎麽了?」

風聲倏地停了,男孩抬起頭,隻看見兩名額頭畫著蛾眉的侍女躲在角落說著悄悄話。他覺得無趣,又轉過身去繼續拚湊手裏殘破的梅花。

「聽說侄少爺是老爺帶回來的親戚?」

「是啊!」

「既然是親戚,眼睛的顏色怎麽跟人家不一樣?」

「聽說是跟異邦女人生下的。」

「老爺那親戚也真奇怪……」

「你小聲點兒!可別教人聽見了!」

「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