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茜:我為什麼會說蹲下來,是因為我對你的來賓名單印象太深刻。《康熙來了》訪問過許純美、柯賜海,但是你從他們身上學到的不是蹲下來,那是學到什麼?
蔡康永:我不覺得你一定要跟別人學到什麼,你光是見識到什麼就夠好玩了。
陳文茜:非常好的態度,這個不錯。
陳文茜評價蔡康永多年如一日主持《康熙來了》這類娛樂節目是“蹲下來”去做的姿態。可能當時在陳文茜看來,以蔡康永的學識、修養和掌握的專業知識與能力,應該去做看上去更“高級”或者更符合自己所學的事業,類似“殺雞焉用牛刀”的意思。陳文茜的話語是在說附庸在蔡康永身上的事情而非他本人,但其實也間接表達了她對蔡康永的事業心、價值觀和人生觀等層麵的某種認識,而這番解讀顯然與蔡康永的自我認知是不對等的。
很多人遇到類似情形,可能會礙於麵子或者其他原因而不去糾正別人對自己的“誤讀”,而蔡康永卻立馬進行了矯正,並陳述了自己是如何看待娛樂節目主持事業的,而且引用實例和古代儒家經典中的典故來加以說明,一方麵矯正了陳文茜所說的話,指出主持《康熙來了》在自己看來並不是“蹲下來”去做的事,另一方麵也明明白白指明了真正使自己感覺到“蹲下來”去做的事到底是什麼,在第一時間便將可能會廣泛傳播開來的某種針對自己的“誤讀”徹底澄清。
有人可能會引用但丁的名言說,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說吧。沒錯,如果別人隻是針對你所做的某件事有所不解或者不太清楚原委而有一時的誤解,我們自然可以大度一點兒,不用理會,可如果別人是對你本人在為人處世甚至人格人性方麵有了“誤讀”,那麼最好盡快糾正,它可能會對你長遠的未來都產生影響。一旦你沒有及時澄清,以後便可能永遠都沒有機會去澄清,以至於可能會以完全背離真實的形象留存於曆史,特別是那些因為在某些方麵或領域表現優秀而有資格被記入曆史的成功人士。這樣的例子,在曆史上並不少見,比如孔子有一位名叫宰我的弟子,就因為被人誤讀而長久地影響了形象。
宰我又名宰予,能言善辯,曾被孔子看作“言語”科中的翹楚,屬於“孔門十哲”之一,是孔子弟子中排名靠前而且比較有才能的人。可同時我們也知道,宰我與孔子的一句名言直接有關:“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圬也。”這個典故說的是孔子有一次看見宰我大白天睡覺,感覺這個弟子太不上進,於是說他像不可雕琢的一塊朽木,像不堪塗抹的一麵髒牆。緊接著,孔子還說到,對於宰我這樣的人,根本連責備的必要都沒有(“於予與何誅”)。作為老師,對弟子說出如此嚴重的話,可見孔子當時有多失望。不僅如此,宰我在很多方麵都與老師孔子有不合的表現,為此孔子還專門用“宰我不仁”來評價他。一個一生都在倡導和主張“仁”的人,以“不仁”來解讀門中弟子,可見對當事人會造成多麼不好的影響。不過,宰我的真實情況並不一定如孔子在此時所說,他能夠在弟子三千、聖賢七十二的孔子門下脫穎而出,位列“十哲”,就說明他並非一塊朽木,相反他是有大學問、大修養的人。實際上後來孔子也對宰我給予了某些方麵的肯定,比如宰我在“言語”科上名列前茅就是孔子親口說的。但是,孔子對宰我的不利“解讀”卻有點兒定性的力道,而宰我本人麵對老師的“誤讀”,並沒有做任何矯正,至少在留下來的史料中沒有記載。後來的一千多年裏,雖然也有東漢哲學家王充這樣的大腕專門為宰我正名,為此還特意“批評”孔子有不對的地方,但誰也不能否認的是,宰我長久以來在中國古代封建文化環境中,大多時候都是一個非正統的負麵典型。
當然了,無論是孔子還是宰我,都是留存於曆史中的大人物,所以是好還是不好都能夠讓後人知道,而我們作為芸芸眾生中的普通一員,或許可能與現代曆史要記載的內容不會有任何瓜葛,所以你可能會以為我用宰我的例子來論證“懂得矯正來自別人對你的誤讀”是不具備普遍意義的。但是,我們應該明白一個放之四海而皆準的至理:一個人不管能不能做出夠資格被寫入曆史的成就,他的人格是永遠不變的,他對人格的維護以及對自己在別人眼中的各方麵形象的正確定位有著永遠不變的責任與義務。所以,當你在遇到別人“誤讀”你的情況發生時,一定要在第一時間矯正過來。這種時候,是你進一步樹立人格、維護尊嚴的時機,也間接為別人提供了正確認識和“解讀”一個人的大好機會,於雙方都是有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