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柏摸了摸李莎莎的臉蛋，微笑著，跳下床來。他將滲了血的衣服一件件穿起來。他摸出手機，沒忘了給那個坐在鳳林打工子弟學校單人宿舍的哥哥打一個電話。他說，哥哥，有件事跟你彙報一下，我犯了事，馬上要去公安局自首了。我沒事的，你不用掛著。不用著急，也先別跟家裏說。至於犯的什麼事，你要是想知道，可以去問李莎莎，她來了，住在吳月那裏。好了，先掛了。吳柏掛斷了電話。接著，又撥響了110.他說，喂，110嗎，我要自首，我傷了人。我在杏花村酒店307房間，請馬上來人。
李莎莎穿好了濕淋淋的衣服。她拉著吳柏的衣領說。
你別以為你要了我一次，就真的跟我了斷了。你也別說那些亂七八糟的道理。我現在沒人要了。你必須要我。你不光這輩子要我。下輩子你也要要我。吳柏，我現在知道了，我們兩個人之間的關係比愛情要複雜。這輩子，我就死死地纏上你了。你這個混蛋男人，我的男人。我會為你送牢飯的。
還是別了，你還是去小日本那裏去賺買牢飯的錢吧。
這時候，偉大的公安幹警終於到了。他和她也終於在警察同誌的陪同下離開了這一團撲鼻的赤裸裸的腥味。
王小茜在鳳林村待的時間並不是很長。因為，她並不想要這種按部就班朝五晚九的生活。打工的日子太苦太悶也太束縛。抬眼的繁華近在咫尺，可她隻是繁華外麵一家破爛工廠破爛流水線上的一名破爛女工。燈紅酒綠。紙醉金迷。車水馬龍。輻聚轍散。偌大的偌大，那麼多的那麼多，都跟她毫無關聯，毫無哪怕是一星半點拐彎抹角的關聯。她的未來一眼望穿。她甚至沒有什麼未來可言。打工。到了結婚的年齡找一個同樣打工的男人。之後生一個孩子。生完孩子，接著打工。就像是讀書的時候看到的那個放羊娃的故事。放羊是為了娶媳婦，娶媳婦是為了生娃，生娃是為了讓他接過父親的羊鞭接著放羊。多麼狠心的不負責任的循環。她並不需要什麼仔細的思考，她隻需搭眼一瞧，就明明白白地看見她所有的未來都清清楚楚針針見血地寫在她媽媽的臉上。她媽媽的三十歲就是她的三十歲。她媽媽的四十歲就是她的四十歲。她也被裹挾著進入了一個類似放羊娃的生死循環。狠心。不負責任。要真的是一個放羊娃也就算了。他的世界已經被那幾隻羊和滿山坡的草給填得滿滿的了。盡管所有有良心的局外人都對他的行為恨之入骨，但對於他來說，放羊是一件宿命且驕傲的事情。他沒有什麼羞於言說的。那是他的宿命也是自以為是的驕傲。而她，打工是她的宿命，可麵對閃爍的霓虹燈，她可以睜著眼像說瞎話一樣大言不慚地講出她的自以為是嗎？憑什麼，又為什麼，不憑什麼。她走出來，隻是站在這裏，什麼都沒有幹，她就要平白無故地接受別人施舍來的歧視和憐憫。她什麼都沒有幹，天地為鑒，她什麼都沒有幹，隻是站在這裏，她就被堂而皇之地歸入弱勢群體裏的一員。既然，這個世界的事情並沒有什麼公平可言。既然，老天爺讓她親眼看到了放羊以外的燈紅酒綠紙醉金迷車水馬龍輻聚轍散。既然，那擦肩而過的奔馳寶馬讓宿命的驕傲瞬間變成了宿命的草芥。那還有什麼可說的。你很疼，你沒有必要掩飾你很疼。你很疼，你沒有必要掩飾你想讓他們知道你很疼。你很疼，你也沒有必要掩飾你內心想讓他們也很疼。物質社會裏的一切均需要物質來解決。她發現了這個城市不同於她生活過的村莊的真理。物質社會裏的一切均需要物質來解決。她也終於發現，她的身體，也是一種物質。
於是，她跳出了她的循環。她跳出了她媽媽的三十歲和四十歲。她實在是找不出任何不跳出的理由和借口。她隻是一個信奉真理的簡單的人。就像是外國古時候那些因為不同意地球比太陽更老資格而被大火烤成空氣和無機鹽曾經是笨蛋現在又變成偉人的家夥。
她為了真理，貢獻了她的身體。她愛身體，她更愛真理。
王小茜離開了鳳林村。在這座城市的另一個像鳳林村的地方幹起了服務業。經過一年多的打拚，她終於成為了這個物質社會一部分強有力的物質。後來，她不滿於這座城市的山寨化傾向，領了兩個跟著她混的小妹去了廣州某地。
在某地裏，她靜下心來，一門心思地把更多的人變成物質，一門心思地為另一種性別的物質，服務。
吳柏剛來鳳林村的時候，沈曉雲正在鳳林附近一家食品廠打工。雖然，周圍有一些同年齡段的同學和朋友，但剛來到這裏，人生地不熟，吳柏的心裏還是有些怯。那時候，沈曉雲幫了吳柏不少忙。吳柏來到鳳林村一個多月後才找到了工作，這期間，錢用光了，是沈曉雲一次又一次地救濟了他。她給他錢交報名費。她每天都過來叫他去她那吃飯。他後來聽說，他在鳳林找到的第一個工作也跟她的幫助有關。她跟工廠裏的一個工長關係曖昧，是那個工長為了討好她才推薦吳柏去上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