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陸抹了抹飯盒邊兒,抹了一手的油,然後全部蹭在章述臉上,還笑他:“你怎麼這麼笨呐?連這種程度的突襲都逃不開。”章述愣愣的表情把白陸徹底逗笑了,關上門還能聽見他的笑聲回蕩在走廊裏。
章述捧著臉。他如此渴望他的碰觸,又怎會逃開?
又是晚歸的一天。章述百無聊賴地窩在沙發裏看《非誠勿擾》,看到又一個人黯然離場。那個人和他很像:沒有車,沒有房,守著一份小工作;雖然勤勉,卻看不見出頭的路。章述抱著膝蓋,發起呆來。
他知道他隻是一個小人物,沒有野心。生活就像鍾表一樣規律,朝九晚五地工作,周末就宅在家裏。沒有女友,也不知道怎樣去討女孩子的歡心。也許他現在正在學習怎樣去愛一個人,給他做飯,給他洗衣服,給他打掃房間。在每一個晚歸的夜晚,抱著膝蓋縮在沙發裏等他回家。
白陸。
章述在恍然間抬起頭。夜幕中,他看到白鷺從遠處飛回來,輕手輕腳地落在樹幹上,卻仍然驚醒了睡眼朦朧的樟樹。樟樹揉了揉眼睛,撐起精神朝著白鷺的方向展開笑靨。微風中,葉子奏響輕柔的催眠曲,輕輕地說著晚安。章述無由地有些羨慕,他朝那個朦朧的人影疲倦地笑,低聲對他說:“你回來啦……”
“是啊,我回來了。”他聽見那個人影這樣回答他,“你怎麼不到床上去睡?”
啊……那是因為他要等白陸呀。他回到靜悄悄的家裏,一定會感到冷清的。
一隻手粗暴地揉了揉章述的頭發。猛然驚醒,章述差點從沙發上跳了起來。黑暗中,隻有電視機的光仍然在閃爍,白陸坐在沙發的另一頭,隻有注視著他的雙眼明亮。“章述……即使我回來的時候你已經睡了,隻要我知道你就在門後的那個房間裏,隻要我盡量輕手輕腳地在屋裏走動,想著不要吵醒你。這個時候,我就不會感到冷清。”
章述很想繼續追問。他突然很想知道,除了臨時保姆以外,在白陸的心中,章述這個人還有沒有特別的,獨屬於他的標簽。
其實這個問題,白陸也不知道答案。
他謝絕了工作之後的娛樂活動,匆匆趕了回去。章述也許已經睡了。太晚回去的話,八成要吵醒他。
所以當他鬼使神差一般地摸著黑走進客廳,卻驚訝地看見章述歪著身子倒在沙發上,手裏還握著遙控器,人早已睡著了的時候,心裏居然湧上一股暖流。章述……是在等他嗎?這種著意的等待,於他就像是奢望。
他輕輕地走了過去,輕輕地推了推章述。他彎下腰,正對上章述微微張開的眼睛。那雙眼睛有些散亂地注視著他,突然展開一朵笑來,含混地說:“啊,你回來了……”
白陸稍稍一怔。兒時的夢中曾無數次幻想的場景,居然出現在了這個萍水相逢的過場。
章述迷迷糊糊地對他說:“啊,我為什麼不到床上去睡?因為我要等白陸呀。他回到靜悄悄的家,一定會感到冷清的。”冷清,嗬,冷清。這是第一個在不在意他會感到冷清的人。以往,即使是那些會等待他的人,也隻是看上了他的金錢、名聲,她們從來不給他慰藉。白陸總是會感到不解:難道這些人從不會在某個夏日的午後,聽著蟬鳴,突然覺得這窗外的世界根本就是一場幻夢?
也許黑夜其實根本不像它的表麵那樣冰冷,白陸聽見自己的聲音回蕩在整間房子裏,麵對著微微張大了眼睛似乎分外驚訝的青年這樣訴說自己的內心。他突然覺得有些尷尬,卻也有些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