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如豆,昏黃地照亮了不大的小木屋,裏麵不過是個地鋪,上麵放著破被頭,一頭擺著個破舊木箱,箱上放著副碗筷而已。
丁狗兒從箱裏拿出個小布包,塞進懷裏,又摸了摸穩穩心神,這可是他積攢好幾年的銅錢,將來要娶老婆用的,可不能被那些差人們順手牽走了。
木屋外有些動靜,丁狗兒回頭看去,見門外一個瘦小少女,皮膚枯黃,亂發蓬蓬地如頂著個幹草堆,衣服補丁重重,早看不出原來是什麼色兒,光著腳,呆呆地看著他,光線明暗間,那右半邊臉麵上的暗紅色傷痕顯得更是嚇人。正是同住在這雜院裏的小丫頭,兩年前和一個女子被賣來群芳院,據說是一對母女,那女子帶著病,來了沒幾天就死了,倒是這醜丫頭命硬,做著打雜的活兒,飯食不過是有一頓沒一頓,好賴活到了如今。
丁狗兒閃了閃眼,啐了口道:“大半夜的,你就不能把你那醜八怪的右臉兒遮一遮?也不怕嚇著你丁小爺,算了,…跟你說這些也無用,又醜又笨的丫頭,…喂,一會兒抓刺客的官兵們就要來搜查了,你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可要收好,被拿去了可有你哭的。”
少女聽了此話,眼珠動了動,想了想,卻是搖搖頭。示意自己並沒有值錢的東西。
“那張婆子真個小氣。”洗衣洗菜這些活兒大都是這啞貓兒做的,分月錢的時候卻不舍得分她一兩文,還不是欺負啞貓兒說不了話。
啞貓兒卻沒說什麼,指指他小木屋一角堆著的衣服。
丁狗兒知是自己的髒衣,貓兒洗好了放在那兒的,想到自己這些年來也是白使喚了這小啞女好多活計,不由臉上一熱,從袖中摸出今天給客人買點心時克扣下來的糖片,放在手心裏折開,扔給貓兒一半,“快吃!別教人看見。”
啞貓兒遲疑著將糖片放進嘴裏,甜香化在口中,果然是從沒嚐過的美味,不由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木然的眼睛中象是突然有了神采流光,丁狗兒在心裏啐了一口,一定是眼花了,怎麼會覺得這醜八怪好看起來的,眼花啊眼花。
卻聽前院一陣人聲鼎沸,女子尖叫聲,官差喝斥聲,慌亂跑步聲,東西摔碎聲,亂哄哄地快要把個不大的群芳院給掀了。丁狗兒推了啞貓兒一把,“快回你屋裏去。”啞貓兒身子一縮,老實地躲回屬於自己的木屋,丁狗兒自己也縮回鋪裏,裝作睡覺的樣子,雖知差人們必不會對這雜院有啥興趣,心裏還是有幾分害怕。
果然還沒一杯茶的工夫,小雜院裏就進了個官差,手裏拿著火把,一腳一個地踢開兩個小木屋,看到那小木屋小到隻能容下未長成的少年就沒了興趣,照了照兩人形容,照到啞貓兒的臉這回倒真的嚇了一跳,罵罵咧咧地啐了口,又拿著刀在院中柴堆裏亂砍亂刺一回,確定裏麵沒人才揚長而去。
啞貓兒躺在鋪上,小木屋裏漆黑一片,她象一具石像般一動不動,隻餘麵上眼睛時而眨上一眨,耳聽得外麵由暄鬧再度變成寂靜,整個木屋裏便隻能聽見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聲,一雙手死緊地抓著身下的破被,僵直的背上好象發燒似地,如有一團火在熊熊燃燒,…不止是背上,那團火也在心頭燒著,越來越烈,幾乎要把整個身子都燒成憤怒的灰燼。
這一夜幾乎沒睡,聽得五更時分,她便起身,小心地掀開破被,破被下是個破爛門板,門板卻蓋著啞貓兒在群芳院最大的秘密:一個臉盆一般大小的黑漆漆的地洞入口。
啞貓兒跳下去前把門板和被子又都蓋好,在窄小的地道裏爬了幾十步,前方透出點光亮,漸漸地豁然開朗,竟是到了一間四方的密室。室中透著淡淡的光,一個黑衣男子倚牆盤坐,膝前擺著一個木盤,一個小粗陶罐,已是空空如也。